她怨他不关怀自己。如今想来才晓得,那个夜里,是他在自己的背后一遍遍的写:我可以给你我所有的爱。
这样深沉又无法宣之于口的爱意,只能在那个寂静无声的夜里一遍遍的写给她。
慕衿不记得哭了多久,嗓子已全然是哑了,决然道:“不论结果如何,我一定要回去找他。”
殷然无奈的看着她。他素有知人之明,便也不再多加阻拦,轻叹一声道:“好。”
她日夜兼程,等到回了纵横阁。是在栖凤台里,找到了满身酒气的他。
慕衿听见了他的声音,一直忍着的眼泪瞬间滑落。她哭着走到他身旁:“不是答应我,以后要少喝酒了么?”
他把自己灌得很醉。直到听到这似曾相识的声音,才勉强的抬起头来。眼前的她亦真亦幻,他想去用手触摸,又怕打破这个幻影。
他不太清醒,情绪有些迷蒙,看了她许久,才轻轻的说:“你回来看我了吗?”
慕衿的眼泪一滚而下。
他在最后的时日里便是这样将自己灌到醉生梦死,等着她的一个幻影在远处对他微笑。
“我回来了。”她紧紧的抱着他。
容珩有些恍惚,好久,他才紧紧的抱着她,似乎怕再次丢失了至爱的珍宝。他情绪几近崩溃,声音甚至有些哽咽:“为什么要回来?你再回来,我就舍不得让你走了。”
她何曾见过这样落魄的他啊。印象中他总是锦衣华服,无上荣光,就算受了诋毁,也不过一笑置之。俊逸潇洒,就算是她,都会有害怕把握不住的时候。
她轻缓的说:“如果你爱我就会懂得我的感受。分离的痛苦是双向的,所以,不论什么时候,都不要离开,也不要放弃自己。”
这是当初他亲口对她说的话,在她生命中最艰难的时刻,他都没有离开她,为什么如今要让她离开他。
那天他紧紧的抱了她很久很久。一如当初,她被众人误会成杀害言慎的凶手时,他就是那样紧紧的抱着她,为她受过,守候着她不曾离去。
后来的几日,他们几乎是朝夕相处。慕衿虽然看不见,却也能感受到他消瘦了许多,瘦的让她心疼。可她不敢将情绪外露,怕让期望受挫。
卫绾留在纵横阁一年,也钻研了许多药,缺都只是拖延着,无法根除。
慕衿自卫绾处熬好了药,端着瓷碗回去的时候,忽然听见一阵熟悉的喊叫声。
她回头问侍女,似在确认:“刚刚谁在叫喊?”
身后侍女答道:“是个白发苍苍的人。”
江锦。那么意气风发的人,在这一年之间,他也老了么?
也是。于他而言,志向难酬,寄人篱下与死也所差无几。
慕衿端着药一口一口的喂容珩喝下,她说:“这药是我熬的。你看,我虽然看不见,可是已经能做很多事情了。你记得我刚嫁给你的时候么,两手空空,什么都不会。现在我还会煮你最喜欢的龙井。等到以后,我煎龙井茶给你喝。”
慕衿状若无意道:“我刚才遇到了江锦。原来,他没有死。”
容珩轻轻笑了一声,握着她的手道:“他这样有野心的人。磨平他的棱角比让他死去更痛苦。”
慕衿轻叹一声:“明日,让我去见见他吧。”
容珩点头:“好。”
次日,慕衿领人去了关押江锦的宅子。
晦暗的房子骤然漏进阳光,江锦觉得有些刺眼,抬头看着她,许久才道:“是你。”
她不知道眼前的江锦是否已苍老的满头鹤发,但是从他哀哀的声音种她能听的出来那份落魄与苍凉。
慕衿凉凉的笑了:“你当初执着若此,如今又得到了什么呢?”
江锦是她仇家,但毕竟对她有养育之恩。她心底这种错综复杂的情绪难以言喻。
江锦已经苍老,可眼角眉梢的笑意却一如当年:“就算再来一回,我也还是会去搏一次。人生在世,想要得胜,就得不怕败。”
“如今呢?”她问。
他释然笑道:“如今死活无异。你若是慈悲,就赐我一杯毒酒,了结了我这一生。”
慕衿吩咐了身后侍女去取毒酒。这是她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不为报恩,权当他让自己能遇到容珩的一份谢礼。
江锦接过毒酒一饮而尽,随即开始大笑起来,张狂,刺耳。
慕衿转身,打算离开。
突然,江锦大声的喊了一句:“卫昭!”
慕衿惊疑的回过头去,他已七窍流血轰然倒地。
“抬出去吧。”她淡淡吩咐了一句,便离开了。
等慕衿去给容珩侍药时,突然想起了这桩事:“江锦自尽了。”
容珩并无多大反应,淡淡道:“也是罪有应得。”
慕衿漫不经心道:“他临死前还大声喊了卫昭一句,想来也是恨透了他,断送了他的未来。”
容珩笑意中含了几分不屑与轻蔑:“卫昭满门因他而死。他就算恨,也不该恨他,恨我才是。”
慕衿原本给容珩喂药的手突然停了下来,手中的药险些都洒在了地上。
卫昭?卫昭!
慕衿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将药丢给容珩,急急道:“我出去一趟。”
慕衿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到了卫绾研制草药的地方,路途上险些摔倒,她急切道:“阿绾,你记不记得,卫昭为了成功行使任务,曾服过一种□□,后来,江锦给了你解药的方子。”
卫绾费力的回忆了一下,道:“是有这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