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2 / 2)

尽管他现在意识全无,但他还活着,只要他还活着,还存在于这世上,可以看得见摸得着,游彦就总还有所支撑。

游彦抬手,手指轻轻抚过蔺策的眉头,而后一点一点向下,浓重的眉毛,紧闭的双眼,高挺的鼻梁,在睡梦之中也紧抿的薄唇,一切并没有什么变化,还是这几个月以来无数次出现在游彦梦里的那张脸。

游彦支起手臂撑着下颌,目不转睛地看着蔺策,蔺策却毫无察觉,睡的格外的安宁。其实游彦极少看见这样的蔺策,自他登基以来,便背负了整个天下,他总有许多的事情要做,有许多的问题需要思虑,即使在睡梦之中,也总是蹙着眉头,从未像现在这般轻松。

如若当年,继承皇位的另有他人,蔺策依旧是那个不值一提的韩王,没有这滔天的权势,也没有万民的敬仰,只有他们二人,是不是会比现在过得惬意的多?

游彦想到这儿,又忍不住摇了摇头。当年朝中的局势,诸子夺嫡,即使蔺策起初并不想参与,也依旧被卷入其中,天家哪有什么骨肉亲情,当年继承皇位的若不是蔺策,那蔺策的下场大概也与他其他几个兄长一般,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幽禁至死。

世人皆有其宿命,生在这帝王家也不能例外。

想到这儿,游彦突然就释怀了,他拉过蔺策的手,与他十指交错。如若眼前的一切皆是蔺策的命数,那他便与之共担。

游彦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过去的,当初在西南战事紧迫,他本就睡得不多,自收到那封密信开始,连日快马加鞭而回,更可以说是不眠不休,旅途劳顿,但也不至于一点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只是他毫无睡意而已。却没想到回到都城,面对一个不知何时才能苏醒的蔺策,还有那双一直在暗中伺机而动的而他却没有一点头绪的幕后黑手,他居然还能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他是被一只手摸醒的。尽管他又累又乏,还未痊愈的风寒让他头痛欲裂,但毕竟是才从战场回来的人,即使这种状态,他还保持着最基本的警觉,那只手刚刚覆上他的背,便睁开了眼,翻身坐起的那一刻毫无准备地就对上一双闪着水光的眼眸。

游彦所有的动作在这一瞬都凝滞下来,他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怀骋?”

蔺策唇畔噙着淡淡的笑意,整个人看起来还十分的虚弱,但一双眼却分外的明亮,他用指腹轻轻地蹭了蹭游彦下颌的胡茬:“怎么搞的这么狼狈?”手指向上移了移,又摸了摸脸颊,本就低哑的声音又轻了几分,“怎么瘦了这么多?”

游彦还没完全回过神来,他下意识地抬手捏住了还贴在自己脸上的那只手,用力地握在掌心,低头看了一眼,才恍然惊醒,猛地起身:“御医!御医!御医人在哪?!”

御医跟高庸都在外间休息,游彦这一声将所有人都从睡梦之中惊醒,下一刻一个御医就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仍处于半梦半醒状态的高庸。

二人冲进殿内,就看见了床榻上正试图坐起的蔺策,一时之间怔楞在原地,还是高庸最先醒过神来,跪倒在地,几乎喜极而泣:“奴婢给陛下请安。”

游彦按住蔺策手臂,止住了他要坐起的动作,朝着还难以置信的御医招了招手:“御医,劳烦,给陛下请脉。”

御医终于回过神来,几步上前,在床榻旁跪了下来,蔺策看了他一眼,将手臂伸了过去,目光却始终落在游彦身上,就仿佛这殿内只有他一人在。

比起蔺策,游彦的神情几乎可以说得上是紧张,他的视线始终盯着御医,从他手上的动作到脸上的表情,全都收入眼底,丝毫不敢错过。

不知过了多久,御医才慢慢地收了手,小心翼翼地将蔺策的手臂又送回被子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欣喜道:“陛下福泽绵延,身上的毒已经完全解了,只是这些时日陛下身体损耗太大,还需好生休养些时日,才能痊愈,臣这就去开调养身体的方子。”

蔺策轻轻点了点头,朝着高庸看了一眼,高庸立刻会意:“陛下放心,奴婢会亲自去太医署抓药,亲自煎药。”

“嗯。”如御医所言,蔺策的身体还十分虚弱,并没有什么气力,他朝着高庸摆了摆手,高庸看了一眼站在床边的游彦,知晓他们陛下此刻最想看见的人只有游将军一个。游彦回到都城,蔺策苏醒过来,高庸心间的大石在这一夜之间总算落了地,整个人也放松下来,他又向蔺策施了一礼,跟御医一并退了下去。

大殿内又重新剩下他们二人,游彦转过头朝窗外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天还未亮,刚到寅时,时辰巧的就好像,他还是在梦中一般。

游彦向前走了几步,在床榻前缓缓地蹲了下来,他双手叠放在榻上,下颌压在手背上,双眼牢牢地锁在蔺策脸上。蔺策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脸:“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游彦将他的手指握住,拉到自己唇畔,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轻轻地摇了摇头。

从他在西南收到密信,到此刻站在蔺策榻前,也不过是几日的时间,却是数千里路那么漫长。蔺策那封信写的匆忙,不过寥寥几句话,游彦知道也只有都城告急,他需要立刻返程,当他拖着病躯爬上马背的时候,依旧不知道等待他的究竟会是什么。

世人之苦楚无非于生老病死、爱恨别离,游彦自以为看的通透,因而这一路上他都在跟自己说,不管都城变成什么样,又不管看见什么样的场景,他都能像以前那般,淡然自若。

却在看到病榻上毫无知觉的蔺策时散了个干干净净。

有那么一瞬间,他恍惚想过,如若蔺策再也醒不过来,他要如何。但这个念头方一生起,便又湮灭。

直到现在这个人终于苏醒过来,唇角噙着笑意,眼底里满是柔情地看着自己的时候,游彦才后知后觉地想到,在那个念头生起的那刻,他脑海里立刻就有了答案。

什么家国天下!什么定国安邦!上天入地,他要的不过是这一人而已!

如若连这人都不在了,这茫茫尘世之间还有什么值得他牵挂?!

“子卿?!”

恍惚之间一只温热的手掌突然覆在脸上,游彦将那手拉下来便看见上面的水迹,下意识地抬手在自己脸上摸了一下,才恍然发现,原来不知不觉间,他竟落下泪来。

游彦有些茫然的想,原来他也会哭的……

生老病死,悲欢离合,人间百般滋味,直到此刻他才全尝遍了。若是真的随蔺策去了,大概也没什么遗憾了。

蔺策看着游彦,面上已满是惊痛,他与游彦相识数载,见到的永远是豁达通透,肆意洒脱的游彦,他以为此生都会如此,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居然会看见游彦在自己面前落泪。他的眼圈也跟着红了起来,一只手还被游彦攥在手里,只能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去帮他拭去脸上的泪水。

游彦却将他那只手也拉住,两只手一并握在掌心,泪水仍旧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断地向外滚,他却没有理会,甚至还向上扬了下唇,他用一根手指点了点蔺策发红的眼圈,将脸埋进两个人纠缠的手掌之中:“我此生大概就只哭这一次,那就让我哭个痛快吧。”

第97章

游彦先前无论如何都不会料想到, 有朝一日, 执手相看泪眼的一幕居然会发生在他与蔺策身上。自从记事起游彦就不曾哭过, 今日种种情绪涌上心头,索性放肆了一番,将这二十多年未曾流过的眼泪都补了回来。

蔺策从未见过这样的游彦, 只觉得又惊又心疼,但还没问出口就被游彦打断,看着他这副样子, 蔺策也不敢再开口, 只能拉着游彦的手,红着眼眶瞧着。

游彦虽然哭的放纵, 但其实并没有什么动静,他整张脸都埋在二人交握的手上, 除了抖动的肩膀跟逐渐浸湿的手掌,根本无从察觉他汹涌的眼泪。

二人一别数月, 一个在西南跋山涉水而归,一个在都城生死边缘走了一圈,历经坎坷, 终得相见之后一言未出, 先凑在一起痛哭了一场,这场景想想多少有些好笑。游彦连日来紧绷的神经在此刻都松懈下来,那些积压在心头的恐慌,失而复得的欣喜,都顺着这一场眼泪释放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 游彦终于止住了眼泪,慢慢抬起头来,立刻看见蔺策通红的双眼,忍不住伸出手去蹭了蹭,缓声问道:“你哭什么?”

“那你又哭什么?”蔺策见他终于好了忍不住松了口气,脸上又重新露出一点笑意,将自己蹭满了游彦泪水的手伸了过去,故意调侃他,“还哭成这个样子。”

游彦也不在意,丝毫不会觉得刚刚自己哭成那个样子会不会有些丢人。反而哭过一场之后,倒颇有几分神清气爽的意思。他起身拿过湿布巾替蔺策擦了脸,又擦了手,才缓缓道:“可能因为我太过迟钝,直到刚刚那一瞬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我差一点就失去你了。”

“让你担心了,”蔺策轻轻握住他的手,“不过都过去了,我以后会更谨慎一些,这样的事再也不会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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