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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漪漪不想用饭了,将碗往桌上一放,唉声叹气:“我,我想不到自己会喜欢什么样的人。若非家中要求,我根本不想嫁人。母亲总在我耳边说女人不嫁人是不完整的,听得我好不舒服。”她如今不会再动不动就哭鼻子,已然看开许多。
“完整?”周寅像是听到了什么很新奇的词般,在口中轻声念叨。
沈兰息被她念词时的奇妙语调吸引,微微出神。
只听周寅略带羞涩道:“女子一旦成亲就变得完整,但同男子行过周公之礼又不完整。若生子也不见得完整,生儿才算完整,女儿则不完整。一旦被人休弃,又成了不完整的。好奇怪。”
谈漪漪看向周寅,只见她一副天真无邪的神情,顿时毛骨悚然。她倒不是因为周寅神色而畏惧,而是被她那番话搅出内心深处的恐惧。
女人完整与否判定标准多变,盖是因为标准取决于男人的需要。
窗外的沈兰息听罢同样久久无言,细小的颗粒顺着他手背爬了满臂,让他直接地感到不适。
“漪漪?怎么了?”周寅方才那段话似乎只是随口道来,并未有什么背后含义。她关切地看着谈漪漪,全然没有心眼儿的模样。
谈漪漪手脚冰凉,嘴唇泛白,勉强道:“我感到很害怕。”
周寅安抚似的握住她手,无声安慰。
谈漪漪若抬一抬头,便能发现周寅专注地瞧着她,正在欣赏她的恐惧。
……
“王栩。”沈兰亭被王栩带的紧张起来,轻轻叫他一声,“你找我什么事啊?”过去她未入太苑时半年不见王栩也是有的,如今时常能看到他,她也是高兴的,但是世上能让她高兴的事情太多。
王栩早想好该怎么说,这时候不过是装模作样地沉吟,好显示出他犹豫不决。
“怎么了?”沈兰亭又问了一遍,“是出了什么事吗?”
王栩只得开口:“抱歉,公主。”
沈兰亭眉头微蹙,不明白他这是在做什么。她本就艳丽,皱起眉更是一副国色天香的模样。
“我思索良久,只觉得不能再耽误您,所以今日前来将话说清。”王栩不紧不慢,语气间带着犹疑,“我已心有所属,抱歉。”
他显得十分歉疚,态度虽然谦卑,却让人觉得沈兰亭是非他不可似的。
“什么时候的事?”沈兰亭问。
王栩没料到沈兰亭的反应,微微错愕:“什么?”他想象中她该伤心失措,完全不该这样冷静。
沈兰亭看上去还不如没考好来的伤心:“心上人。”
王栩当即想到不能说是许久之前的事,不然便是他刻意钓着公主,于是道:“最近两日。”
沈兰亭面色好看了些,闷闷应了一声:“行。”
王栩这下是真的愕然。沈兰亭既不问他那女子是谁,也不见伤怀,而是过于平静地接受,完全不是她为他入太苑是那副爱生爱死的模样。
“还有事吗?”沈兰亭问。
“没事了。”王栩喉间干燥,“公主若是难过,可责骂我。”
沈兰亭颇为不耐:“没事我便走了。”
王栩叫她:“公主。”他大约是心有不甘,不明白沈兰亭为何变化这么大。明明叫她出来时她还雀跃十分,看上去很喜欢他的样子。这时候却又如根本心中没他,洒脱得未免太快。
沈兰亭已转过身,听他叫自己只觉得烦躁不爽,头也没回直接走人。她并非全无感觉,但却是有骄傲的。旁人已经找上她说已有心上人,可见她为人带来带来多大困扰,然而这种方式实在伤害她。
她心中难受,又因为骄傲不愿将脆弱一面暴露于人前,索性一走了之。
沈兰亭含着伤心与羞恼回了春晖堂。女孩子们瞧见她神色不佳,以为她是与王栩吵了架,皆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抚她好。
她却自个儿先开口:“现在起我便不喜欢王栩了。”
春晖堂中寂寂。
片刻,堂内响起轻微的抚掌之声。
女孩们诧异地循声望去,只见周寅十分单纯地在那里鼓掌,好似公主的一切决定她都会支持。见人人瞧她,她慢慢停止动作,像是感到自己做错了什么似的将自己缩了起来。
沈兰亭心中本郁结着,陡然被周寅的举动逗乐,再绷不住,忍俊不禁。
周寅举动可爱,但最让她心热的还是她感受到被人支持。
谈漪漪小声对害羞的周寅道:“咱们不用担心这个了。”她嗓音尚带着嘶哑,未完全从方才的惊惧中脱身。
周寅冲她腼腆笑笑,长睫忽闪。
沈兰息与王栩同回春光,自然没错过他的不同寻常。他冷情冷性,关心人时也是冷淡疏离的:“你怎么了?”
王栩自然不会说他是因为沈兰亭未曾达到他的期望才这副模样,很会装相道:“我担心公主被我拒后太伤神难过。”
沈兰息迟疑道:“空下来我为你去看看她?”他自己才知道说这话时带了多少私心。
', ' ')('王栩一顿,苦笑道:“也好。”
……
魏夫子用了一日时间为春晖堂的女孩子们讲解大题,自然因题又发散到题目以外的诸多内容,丰富且充实。
今日散学林诗蕴倒未急匆匆地离开,想来是让她暂时困扰之事已经得到解决。她未走,周寅便去就她。
林诗蕴心情很是差劲,视野中出现的浅色身影让她默不作声地深吸口气平复心情,看上去像一只巨大的冰块。
“阿蕴。”周寅惯会察言观色,大约感知到她心情不佳,比平日还有柔绵地叫她。
林诗蕴尽力不带负面情绪地抬眼,用目光询问她要做什么。
“我可以借你纸页瞧瞧吗?我太笨了,夫子讲时我觉得绝妙至极,但有些还未记住……”周寅轻咬下唇。
“好。”林诗蕴答应得十分爽快。
她一顿,心中情绪复杂,难得从这些书本之物上获得微小的快乐。
作者有话说:
周寅:喜欢安静且懂事的,不能说话不能动,最好不会呼吸o(n_n)o
从林诗蕴那儿接过纸页, 周寅跪坐着眉眼弯弯地向她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林诗蕴只见她眼睛晶晶亮,一身浅色衣裙因她的姿势层层堆叠逶迤而下,在地上铺展开来, 像一朵清贵的花。
然而在林诗蕴眼中, 周寅更像是一只乖巧蹲坐在地上、尾巴上翘的玉面狸。
俗称猫咪。
周寅慢吞吞地起身, 要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大约是跪坐太久,她脚下一软要仰倒过去。
林诗蕴一颗心骤然失重, 微畸的右手扶着桌案刚要站起, 戚杏更快。
戚杏坐在林诗蕴正前方, 刚整理好书袋站起,就感受到身后的风声。她干脆利落地转身,稳稳托住周寅的后背以免她摔上一跤。
林诗蕴的身体重心缓缓沉下, 做出满不在乎的样子。
周寅后知后觉,一张脸苍白得可怜,还不忘对戚杏连连道谢。
戚杏待她站好后才将手收回, 温和笑道:“你没事吧?”
周寅长长出一口气,认真回答:“多亏了你, 戚女郎。”
戚杏虽是贵女,又与其他贵女不大相同。她行事很是大方,有些不拘小节的意味, 与她文静的外貌形成矛盾的美。
“举手之劳, 你要小心。”戚杏不图回报, 更不觉得她这随手之举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是。”周寅乖乖听训,微垂着头露出乌黑的发顶。
“平日多吃些, 站都站不稳。”等戚杏一同回宫的许清如如是道。
周寅轻轻抬头看向她, 羞怯地应道:“好。”
戚杏笑笑, 同许清如一道回去。
周寅回头向林诗蕴后怕道:“阿蕴, 吓死我了。”
林诗蕴垂下眼帘不冷不热道:“小心。”
周寅向她笑笑,这次认真谨慎地向回走,颇有几分憨态可掬。
沈兰亭冷静下来,心中乱糟糟的,并不想自己一个人待着。她灰心丧气地抬头正好瞧见周寅回来,顿时有了主意:“阿寅,我可以和你一起学林女郎的卷子吗?”被周寅影响,她每每对周寅说话时总会与周寅同她说话时的态度很像。大约这就是人如何待我,我如何待人。
周寅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旋即含羞带怯道:“好。”
“那同我一起回一颗珠吧!”沈兰亭拍板。若没有今日王栩之事她是很愿意按着周寅的习惯在春晖堂中看书的,但现在她并不想在这里久待。
周寅微侧了侧脑袋,不会拒绝人:“都好。”
沈兰亭顿时开心地笑了,只觉得周寅人真好,和她相处实在是件很愉快的事。
因答应了沈兰亭,二人一道乘轿回一颗珠。
一回殿中,沈兰亭径直请周寅进了内殿。
“你等我一等,我将头上的东西卸下来,沉死我了。”一入内殿,沈兰亭目标明确地扑向梳妆台,由秦桑为她拆卸钗环。
周寅安静地坐在桌前,绿枝捧来茶点。
钗环轻响,沈兰亭心闷闷的。或许是在自己寝殿她身心放松,因而更加有倾诉欲望,且她对周寅总有一种不知道从何而来的亲近感,仿佛她对周寅说什么都不要紧。
这么想着,沈兰亭开了口:“阿寅。”
周寅正对着绿枝笑,闻言稍回过头来柔声应道:“公主,我在。”
沈兰亭感到安心,继续道:“哎,我现在好不痛快!”
周寅未曾做声,耐心听她道来。
“今日王栩过来,你知道他是来做什么的吧。”沈兰亭深以为大家都不是笨蛋,她今日都那么说了,大家一定知道王栩是来做什么的。
他拒绝了她,让她好没面子。
周寅直率道:“知道。”
她的实话实说让沈兰亭对她好感倍增,但也让沈兰亭更加郁闷。
沈兰亭把玩着头发低头道
', ' ')(':“我之前是喜欢他,可今天我被他那么拒了好不快乐。是我小心眼儿,他不喜欢我说清也是应该的,我都明白,但依旧不高兴。”
周寅认真为她解答:“人之常情。”
沈兰亭要回头看她,然而头上的发髻正被人拆着,只好隔着菱花镜瞅着周寅:“其实我也没有那么那么喜欢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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