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见到母亲的时候,还是去年的春节。
那时候见她,她就已经看起来消瘦了许多,但是依旧还是那张妖媚风骚、却又尖刻的脸,艳红的唇紧紧地抿着嘴,压着嘴角勾起嘲弄的弧度,说出口的话总是尖中带刺。
时晴和时云和她关系不睦,尽管明面上还是维持着最低限度的问候关心,但距今为止,她还算是时家的当家人,但若非必要,没有人会愿意和她多说话。
时容,即使向来对旁人冷淡,且始终以局外人的身份自处,也难与她亲近。更别说这个名为母亲的女人当年为了离间他们叁姐弟,不惜用尽各种阴险的损招,让原本亲密无间的姐弟仨从此心中横着一根肉刺,拔不得,治不好。
他曾经在心中告诉自己,这辈子,他都不会原谅父亲和母亲带给他的伤害。
离开他们的掌控早就在他人生的清单上位列首位,他不需要去深思。
但是除开这两人,时家仍然有令他眷恋的事物。
这才有了每年聚会时的匆匆一面。
父亲死了,他为他披上孝衣,跪在他的灵堂前,心如死水地送他入土为安,经过那一遭,他心中无波无澜,只觉得那压在他心上的一个结总算稍稍松了。
至今为止,他已经完成了身为人子的第一个任务。
而母亲依旧健在,他还得送她一程,才算是报了这两人对他的生恩养恩。
随着母亲的年纪越来越大,他知道这一天终有一天要来到。
「妈病了,你有时间带着小弥回来一趟吧。」
当他收到这消息的时候,他心中除了一丝嘲讽,还有一种「终于来了」的莫名情绪,他说不出是不是解脱,既不是愉快也不是难过。
回到老家总有一种逼着他回首过去的恶心,心中对那个如沉睡恶兽般阴森恐怖的大宅有着出于本能的厌恶。
但是这一次时弥在他的身边,在收到消息的时候,握着他的手安抚他,「我们一起回去。」
这种抗拒因为她的存在而稍稍缓和了些许——也提醒了他,在那个如同牢笼的老家中,还有这与她的过往回忆。那是他以前最自在快乐的过去,有她的陪伴,仿佛地狱深渊的老家也多了一丝亮色温情。
她眼中写着担忧——担心着她病重的奶奶,也担心着身为儿子的他。时容无法对她多说什么,甚至不能在此刻提及上一代的恩怨情仇,只能勉强地勾了勾嘴角,回握着她的手,接下她的关怀。
飞往老家的同一班航班上除了他们俩之外,还有简家兄妹。
不是刻意一起买的机票,甚至如果不是在放行李的时候看见坐在他们斜后方的两人,时弥还忘了在这个城市中还有两个和时家有关系的血亲了。
简煦和简星没有来讨人嫌,了然地看向他们紧握的双手。
时弥故意在他们面前撩了撩长发,露出满是吻痕的脖子,成功收到了来自两兄妹的鄙夷目光。
但他们没有心情来嘘寒问暖,给她扔了两个白眼后就依偎在一起盖着同一张毯子玩起了手机。
时晴大概是有跟他们说过奶奶的病情,连两个外孙都一起回去了,这次的病情可能比她想象中还要严重。
时弥其实对奶奶没有太深的感情——他们时家向来情感淡泊。从她出生开始,她就一直以为这样相敬如宾的相处模式是正常的,一直到家中的老人曾经告诉过她,如今冰冷淡漠的时家过往曾经热闹亲热,虽然时老爷和时老夫人关系普通,但是叁姐弟之间却始终紧密相连,友好和睦。
亲眼看着大姑姑在父亲面前摔门而去的时弥对这个传说很是怀疑。
但即使如此,奶奶就是时家的象征,她对爷爷没有什么印象,长大懂事之后,时家就一直是以奶奶为首。她见过奶奶大刀阔斧地处理公司决策,也见过她的屋子门前来往过不同的年轻男子,她很难对她产生亲密的情感,但是却始终记得有了她,才有了如今的时家叁姐弟及自己。
她爱着这样的时家,即使他们在外人眼中看起来时家早已经分崩离析,沙堆一般,风吹就散。
她更爱时家最小的儿子,那一个侵占了她少女时期的每一场甜蜜梦境的男人。
时容对她刻意将吻痕漏出来的嚣张态度没有任何阻扰,甚至默许了她的炫耀姿态,为她将头发拨弄开来,然后低头在昨晚留下的吻痕上落下一个缠绵悱恻的吻。
对他而言,让露出这些恩爱过的痕迹不仅仅只是宣告主权,也是在向她表明心迹。
原本想在送餐时偷偷夹上一张联络方式的空姐,也在见到时弥那张昨晚刚承欢到半夜的娇媚脸庞后悄悄地将字条捏回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