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方那些温宿的小伙子用怪异的腔调高呼着,有一些甚至已突到了二十步外!
“可汗,我们赶紧回击吧。”副帅惊呼着。可是现在回头的话非但占不了先机,而且势必贻误了对龟兹的回援啊。
就在心急如焚间,洛甫带领五千多人赶到了,双方兵力一合后精神稍微一振,洛甫叫道:“可汗赶紧回去,我来挡住慕容春华!”
骨咄原本对所有臣下都很愤怒,认为他们都是一群饭桶以至于没有瞧破唐军的诡计,这时才对洛甫重新产生了一点好印象,道:“有劳宰相了。”自己带了四千本部甲士与两千部落军,全速回赶。
奔出三十余里,眼看绕过位于龟兹北面的虎都山就可以望见城池了,忽然虎都山下绕出一支兵马来,为首一人大喝道:“大唐石拔在此!对面来的是骨咄么?受死吧!”跟着向天一声狼嚎,也不顾骨咄的兵力比他多出几倍就冲了过来,他所率领的铁铠骑兵在安西唐军诸部骑兵中首屈一指,这时龟兹军人心惶惶,哪里抵挡得住?
石拔狂笑着举起獠牙棒左砍右砸,龟兹六千大军无一人是个一合之将,骨咄早听说过他的大名,这时见他如虎如狼、如妖似鬼的狰狞面目,心中惊骇,自他以下龟兹兵将更是都被
石拔望见汗纛所在便冲了过来,龟兹将领高呼:“护驾!”数十骑『射』手一起向石拔瞄准,箭雨纷飞!
石拔左右分别有护将骑兵用盾牌、障刀帮石拔抵挡了部分弓箭,石拔獠牙棒狂挥扫去了部分羽箭,却还是有三支箭分别『射』中了他的左肩、右臂和前胸,这时他的筋骨肌肉都已经磨练得犹如石头一般,外面又包了一层坚韧的铁铠,三支羽箭『射』中了却都穿透不进去,右臂的箭马上就被一震跌落,左肩和前胸的两支箭却钉在那里,其实他没有受伤,但龟兹军见他中箭之后攻势更加疯狂无不震惧。
“快走快走!快逃离这里,这些唐军都是疯子!”骨咄内心深处有这样一个声音在大叫着,可是他毕竟不能逃啊,如果自己再逃,那军心可就全散了!
猛地听石拔背后有人大叫:“小石头,你敢来抢我的功劳!”
另外一支军队绕出,约有一千多人,“杨”字军旗猎猎作响,骨咄大骇:“杨易!”
来的正是杨易,他率领了三个折冲府的兵力,堵住了北门,截断了龟兹城和骨咄之间的联系。龟兹城内守军望见他的旗号全部吓得龟缩不敢出城一步。杨易因听说骨咄回援,留下哥硕带领半数兵力震慑龟兹,自己却引了一千多人赶来破敌。
杨易赶到战场之后全军大叫:“龟兹已经被我军攻破!尔等速速投降,降者免杀!”
骨咄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似乎全身血『液』都冲了上来,差点从马上栽倒。他都如此,手下的将士就更恐慌了,石拔手持獠牙棒,在骨咄军中冲进冲出,如入无人之境。
这时跟随骨咄到此的不过六千多人,疾奔了数十里,人马早已经有些困乏,再被石拔一冲散『乱』,杨易引骑兵从后杀来,骨咄哪里还抵挡得住?
眼看石拔越杀越近,骨咄这个在龟兹歌舞中享用了半辈子的回纥可汗傻了眼,却被身边的将领扯住道:“可汗,咱们快走吧!”
“走?却往哪里走?”
“先去焉耆,向高昌借兵后再来复国不迟!”
去焉耆,那岂非寄人篱下?到时候就算攻陷了龟兹还有自己的份吗?
但现在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他惨叹一声,领了两千多兵马向东逃去,但过半的兵力却都已被唐军截住。
虎都山下,没能逃走的龟兹军眼看可汗遁逃,再战下去已经没有意义,纷纷投降,杨易收了俘虏,等齐了慕容春华与奚胜后笑道:“走,这就打龟兹去。”
奚胜奇道:“龟兹不是已经打下了么?”
杨易笑道:“哪里有!这座城池可不比疏勒小!我们虽然将城门堵住,但敌军赖着不肯投降,我们一时间便也没了办法。”
三人合兵一处,忽然从虎都山绕过去,犹如巨浪般扑向龟兹。
龟兹城内这时只剩下两千兵马并数千民兵,城池虽然大而且坚,兵力却嫌不足,龟兹回纥的政制是有九个宰相,其中五个出征在外,剩下四个在城内发动市民守城,市民却都不肯响应,就连民兵也显得十分消极。
唐军对此城是围三缺一,所以还不断有人从东面逃走,直到杨易押着几千俘虏赶到,将俘虏一字排开列在城下,这些俘虏有属于骨咄麾下的,有属于洛甫麾下的,城头守军望见无不心胆俱丧,都道:“莫非可汗和宰相都已经战败了?那龟兹怎么还守得住?”
四个宰相一番商量,一个坚持防守,三个赞成投降,到黄昏时节派出使者,表示愿意投降,但要唐军答应绝不屠害百姓,城外郭师庸欣喜若狂,龟兹乃是西域名城,唐军诸部都是轻骑前来,缺少攻城战具,如果城内军民能够同心协力地固守待援,唐军能否攻下还很难说呢——这也是张迈在安西军分明能够正面战胜龟兹军,却还是大费周章施展诡计的最大原因。
这时郭师庸却压下内心的兴奋,淡淡说道:“这是什么话!龟兹本是我大唐故土,此间百姓也是我大唐故民,你们弃明投暗,我们自然会善待你们,你们什么时候见我华夏政权残害百姓了?”
三个宰相这才开门投降,那个不肯开门的自投东方去了。
骨咄犹如惊弓之鸟,向东北方向疾窜,逃出十余里遇到洛甫,原来洛甫虽然拦住了慕容春华,但不久奚胜又赶到了,两人合兵一处,龟兹军又无心作战,洛甫抵挡不住也就跟着败北。
洛甫听说龟兹已经被唐军攻克,忍不住流下了两行泪水来,这时有人叫道:“高昌的尊使到了!”
却见卢明德在十余骑的护卫下向这边赶来,脸上满是尘土,骨咄看见了他大怒道:“什么尊使!你这个狗屁使者,害我丧师陷城,不将你碎尸万段难解我心头只恨!”拔了刀就要杀他,卢明德武艺一般,战阵上缺乏胆略,吓得僵硬在马背上难以动弹,眼看就要被杀。
洛甫虽然也痛恨卢明德,这时却拦住了骨咄,低声道:“前方去投高昌,还要用着此人。”
骨咄总算还保存着几分理智,咬牙忍了下来,道:“且留你这条『性』命!等见到毗伽大汗之后我再问问他,为什么派了你这样的狗才来误我!”
两拨龟兹军合作一处,一路收取逃兵,到有七千多人时,背后石拔又追了来,骨咄不敢停留,继续东逃。
偏偏石拔锲而不舍,紧紧跟在后头,有校尉见越追越远,后面杨易没有跟来,眼前全部是陌生的景观,心中都有些慌,就有校尉来劝石拔暂退:“咱们追到这里,这番功劳也够了。如今又没有向导,再追下去,恐怕有失。”石拔也踌躇了起来。
齐术道:“现在正是『乱』局,对方人心慌『乱』,听到我们的马蹄声都要打颤,根本就无法作战,我们前进得一里,就能为安西多拓一里的领土,这样的机会不会常常有的。咱们是一支骑兵,强悍而灵活,现在又正是麦田成熟季节,无论到了哪里,如果干粮吃完了,就割麦子、抢牛羊来吃,没有向导,就抓俘虏来做向导!”
石拔发狠道:“对!”便依齐术之言,抓了俘虏做向导,一路追着骨咄和洛甫的尾巴东进。
温宿被占领以后,不算俱毗罗沙漠的话,龟兹国的领土东西不过三百余里,若以龟兹城作为起点的话,到达东部国境还不到一百五十里,骨咄当晚逃到了国内另外的一座城市乌垒城,此即大唐乌垒州所在地。
士兵还没歇下,蓦地听城外杀声大作,唐军点燃了火把连夜攻来,黑暗中望去只见一条火龙蜿蜒游近,也不知有多少人马,骨咄哪里有勇气抗拒?卷了乌垒的兵马连夜逃走。
他后脚离开,石拔前脚就踩了进来,城内残留兵将眼看可汗都逃了,哪里还能守得住阵脚?慌慌张张地也都逃散了。
石拔进入乌垒以后,稍作休息,跟着便领兵继续追赶,他也不派兵把守,一把火烧掉了城门,跟着继续追赶,再往东已是焉耆境内——焉耆已是高昌回纥的领地了。
骨咄被日夜不停,从龟兹追到焉耆,被追得胆汁都差点爆出来,到了边境上忍不住哭道:“张迈!唐军!你们简直欺人太甚!”
跟着便听背后杀声又起,骨咄一拔刀差点就想『自杀』,却见手下们个个愁眉苦脸地看着自己,对他拔刀的动作显得满是狐疑,骨咄心想:“我现在死了,这帮人马上就散了,不是去投降了唐军,就是去投降了高昌。”想来想去,终究没有自裁的勇气,低了头道:“走吧。”继续向焉耆城的方向脱逃,逃到焉耆城下时,手下只剩下不到四千人了,个个衣甲不整,有的连兵器都丢失了。
石拔赶到焉耆城下,就要进攻,齐术叫道:“都尉!这座城池不简单啊!”石拔回过神来,也觉得此城墙高壁厚,就规模而言犹在怛罗斯之上,他生平所见只有龟兹、疏勒两城大过它,便是宁远似乎也只与之差相仿佛。
一问俘虏,才知道这便是焉耆了。
“什么?焉耆?焉耆?焉耆啊!”石拔大声高叫道:“安西四镇最后一镇了!兄弟们,看见没有!焉耆,焉耆!打下了焉耆,我们规复四镇的宏愿就达成了!”
他的声音远远传了出去,全部士兵胸中热血都沸滚了起来!
曾几何时,唐军中的许多人内心深处对张迈的四大目标都并不信以为真,认为那只是激励人心的口号而已。想想他们还困厄在灯下谷时,所谓“规复四镇”那是多么遥远的幻梦啊!遥远得让人觉得不可能。
只有石拔等毫无心机的“傻子”,才会在那样的情况下仍然坚信张迈可以带领他们实现那四大目标。
而现在,焉耆已在眼前,就等着自己去攻取了!
城池是实在的,但自己已将完成的伟业却显得犹如做梦一般!
“焉耆!你是我的了!”
面对这样一座坚城,一千两百名士兵却发出了欢吼,从灯下谷到现在,困难十倍的事情都已经克服了,更别说眼前的焉耆了!
忽然之间所有唐军将士都信心百倍,现在在他们心里已经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