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聪明人说话,不需要有太多的解释,甚至不需要将话说尽,从郭、慕、郑眼神的反应中薛复便知这三位同侪在对张迈的评级上是有共识的。慕容春华更是忽然发现,薛复说话时候语气,竟有些像张迈那样的感觉,自己一不小心也几乎要被他鼓动!
雄吞安陇!
不止是为了救张迈,更是为了趁机占领整个河西!确实,被困在玉门关等着部下去救,那不像张迈的作风,反而是以小搏大,将自己的『性』命以及东方三镇来作一番豪赌,那才像张迈做的事情,也与安西自万里纵横、越战越强的兵略精神一脉相承!
当战争的目的变了,人的动力也就变了,战略的方向更是彻底扭转了过来!
郑渭第一个站了出来,道:“薛将军说的对,我想不但是大都护,杨易将军还有我们的三千个兄弟,这时应该都是这样想的。”
慕容春华也跟着点了点头,薛复的主张他也是支持的,不过他心中却冒出了一股遗憾来,他多么希望此刻力主进攻的人不是薛复,而是杨易,对慕容春华来说,如果是由杨易来主导这件大事,那可就完美了。可是,张迈偏偏将杨易带走了。
郭师庸看看薛复,看看慕容春华,再看看郑渭,这三个年轻人的表情忽然有了某种一致『性』,自张迈离开高昌以来,虽说留守者有五人,但防务的整体布局向来是郭师庸在做安排,郑渭尽量不过问军方的事情,薛复和奚胜在外,慕容春华也未提出过不同的意见,郭师庸隐隐然便成了五留守的首脑,安西军东线的军队在过去几个月所展现的也正是平稳老辣的风格,但这一刻他却忽然发现,领导权在不知不觉间产生了微妙的转移。
“薛将军……”郭师庸迟疑着,问薛复道:“你认为我们如果要进兵河西的话,需要多少兵马才有必胜之算?”
“世上没有必胜之算,”薛复道:“不过要想制胜,最好得有五万骑兵!”
郭师庸脸『色』一沉:“五万骑兵!我们哪里来那么多的骑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的情况!”
薛复道:“最少的话,那也得三万人!”
郭师庸搜肠刮肚,高昌此刻能调动多少兵马,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在那一瞬间将高昌如何防备、赤亭如何防备、龙泉关如何防备,乃至赤亭、龙泉同时失守的情况下,高昌这边需要哪些折冲府才能维系最后的抵抗,都迅速地在脑中过了一遍,终于道:“好吧,既然大家决定戮力东进,那我们就调出二十六个折冲府的兵力来,东征河西,增援大都护。”
“二十六府!”慕容春华道:“那高昌这边还守得住么?”
郭师庸哼了一声,这两年熬得半白的须发扬了起来,道:“你们年轻人有鲸吞万里的雄心,难道我这个老将就没有一点用处?高昌得大都护一番清洗,渣滓尽除!底层百姓感激我军善待他们,人心颇为可用!我手头又有步卒器械,只要粮食没吃光,这座城就陷不了!”他看了薛复和慕容春华一眼,道:“东进之事,就交给你们两个小伙子吧,至于高昌这边,你们尽管放心!我郭师庸还没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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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高层有了决定以后,高昌守军迅速动员了起来,军队的调动迅捷无比,但外人却看不出门道来,差不多就在这个时候,郭汾的马车已经过了银山大寨,在路上她听说了龙泉关的军情,心里本来应该更加焦急,但作为张迈的妻子、郭师道的女儿,作为一个经历过几次生死大战的女人,郭汾的心却在长途行旅之中静了下来。
“他又不是不知道曹家对他心怀忌惮,又不是不知道毗伽对高昌念念不忘,既然知道,就不该会如此被动才对。那么眼下这个局面,到底是被迫如此,还是他的有意推动?”郭汾心道:“河西的事情,他没和我多说,可是以他的脾气,怎么可能没有预备呢?”
东方三镇内部的道路,已经被商旅踩踏得越来越平坦,不久郭汾便到达了高昌,郭师庸和郑渭听说她来急忙迎接出来,郭师庸是郭汾的族叔,见面后略带责怪味道地问郭汾怎么在这当口赶来,“也不留在龟兹多休息休息,你生产完才多久!”
郭汾在人前『露』出的却是令人放心的笑容:“张郎现在人在河西,而毗伽又偏偏选择这个时候来攻,我作为大都护夫人,虽然没力气直接上阵杀敌,但到前线来给将士们打打气却还是做得来的。”因问:“怎么不见慕容大哥?”
郭师庸道:“他另有要事。”
接了郭汾进城,在内府无其他人时,郭汾才道:“河西的情况,田瀚已经都和我说了,我是『妇』道人家,此次来到高昌,不是要干涉诸位的行动,只是挂念大都护的安危,出于一个妻子对丈夫的牵挂,来问问叔叔:这次解救大都护,有几成胜算?”
郑渭道:“夫人放心,增援河西的事情,昨日已经开始行动了。”
郭汾又问:“庸叔在这里,想必是留守高昌了,那前往河西的,不知是薛复,还是慕容?”
郭师庸心想这个侄女不愧是将门虎女,一眼就看出了关键,说道:“我们几个经商议过后决定,此次增援河西,乃以薛复为主将,慕容春华为副将,一切行动,付薛复决定执行。”
郭汾暗中讶异,高昌五大留守的职分她是很清楚的,如果是出动一个薛复或者出动一个慕容春华,其所代表的兵力也大略可以推知,但她也没想到诸将的决策比她所想更加大胆,竟然是同时出动了两个中郎将,那么东进用兵的规模显然就不是简单的救援了。
郭汾之所以赶来龟兹,原本是担心留守诸将对救援张迈不用心,这时却反而道:“薛复和慕容都去?那高昌的防务没问题么?”
只这么一句话,郑渭便知道郭汾已经窥破他们用兵的大方略,心中忍不住暗暗佩服,又想:“张龙骧有这么一个妻子,究竟是否是一件幸事呢?”
却听郭师庸道:“我已经传令,让守敬进驻银山大寨,龟兹、焉耆那边也会陆续抽调士兵赶来,但毗伽这次来势汹汹,高昌战局会演变成什么样子谁也说不准,汾儿,我看你还是先回龟兹吧。这里在未来几个月只怕将会陷入苦战,到时候我们可照顾不了你。”
郭汾微微一笑,却道:“叔叔这话可说的不对了,仗是要你们男人去打,可说到照顾,却该是我们女人来照顾你们男人才是!婶婶不也在这里照顾叔叔的起居么?也不见叔叔赶她走,为何却偏要来赶我?你们放心吧,我龙面将军的妻子,知道自己在这个节骨眼上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