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腾道:“那岂不是两个人都不能派?那大将军就只能自己北进了。”
“是啊,本来这样是最好的。”慕容归盈道:“但东巡河西,同样也是大事。只派几名小将前往,取甘州、肃州不是难事,但凉、兰诸侯眼看大将军虎驾不至,却必观望,若见大将军先西伊而后凉兰,则将犹疑。以如今形势而言,凉、兰这两个地方只能德收,不能力打,一打就有可伤害大将军在当地汉民心目中的民望。凉兰地近关中,如果在此行虐,京畿很快就会恶名风传。河西为大唐之侯宾,安西为大唐之要荒,以河西而统安西者为顺,以安西而统河西者为逆,此间微妙,乃是胡汉分野所在,大将军若是真是长安特使之后,就不至于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会议散后,马小春献上醒酒汤,张迈道:“我没醉。”推开了。
日渐西斜,黄昏时慕容春华来报,说三军布勒已毕,随时都可出发,张迈皱眉道:“怎么这般快?可别出了漏子。”
慕容春华道:“诸路大军抵达常乐已非一日,在杨将军的安排下早已经井井有条,末将只是传令整合、巡视诸营而已,并不费多少功夫。”
张迈道:“好,你且下去待命吧。”
慕容春华道:“大军已经准备好,主帅是谁,还请大将军示下。”
张迈道:“现在都已经近黄昏了,难道还需要连夜进兵不成?你且下去休息吧。”
慕容春华也是识得进退的人,不敢再问,这才出来,马小春献上『奶』茶,要说什么,见张迈神『色』凝重,便不敢开口。如此直到天黑,李膑推着轮椅进来,马小春便将所有侍从遣走,自己识相地躲到一边去。
李膑进来后道:“大将军,东巡的事情,已经准备妥当了。”
张迈道:“好。”
李膑欲言又止,要出去,却还是回过头来,道:“大将军北进主帅,定了没有?”他是司马,刘岸不在便是最高参谋,有资格问这句话。
张迈道:“你认为该派谁?”
李膑道:“可派杨将军为正军,出伊州,派薛将军为奇兵,绕道走渠离,从银山大寨掩袭毗伽。”
张迈哈哈笑道:“那薛复可以不用去了,只要给阿易一万雄兵,他一个月内就会大破毗伽于高昌城下。等薛复赶到,阿易的人只怕已经在天山北麓了。”顿了一顿,道:“若是反过来,让薛复在东,阿易在西,情况只怕也一样。”
李膑道:“若不然,就让慕容春华统兵吧。”
张迈沉默了下来,道:“李膑,你说出这样两个答案来,分明对我的难处已经心知肚明。可我这样为难,并不是出于私心,怕杨易、薛复压过我而威胁到我的地位,而是因为眼下咱们这种稳定的格局来之不易,如果薛复或者杨易有一人功劳太过卓著,会影响我们内部的平衡。我最怕的,就是咱们内部的权力结构失衡而陷入到内耗中去——那是我最不愿意看见的。现在杨薛两人为北进高昌的不二人选,若我不用他们而用慕容春华,将事情做得这样明显,就算薛复敬我,阿易爱我,两人对我并无芥蒂,只怕他们手下的部将也要认为我嫉贤妒能,那样同样对咱们的团结不利。”
李膑见张迈对自己坦诚相告,显得十分感动,说道:“大将军,既然你是这样的想法,那为什么不直接找杨将军、薛将军说明白呢?”
“这……”张迈道:“这些话,对你还好开口些,跟他们说……却有些难开口。”
“难开口也要开口。”李膑道:“将事情摊开来讲,就算当面吵架,也好过大家都闭上了嘴巴彼此猜忌,那样反而会流于阴谋。你看今日议事,大家不都存了心机了么?薛复难道就不懂得可以分兵?可他又不敢自请为主将,反而自请为先锋。杨将军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以前还在灯下谷时,大家只怕不是这样子吧。就是在下疏勒的时候,大伙儿说起话来也畅快得多,但现在,连小石头有时候都懂得装糊涂了,这股风气,只怕不是什么好兆头!”
张迈听得一惊,李膑又道:“大将军,我本来也是你的敌人,可自投效以来就十分庆幸自己没跟错队伍,咱们一路走来,无论敌人是谁都屡战屡胜,靠的是什么?靠我们的兵力?还是靠我们的计谋?不是啊,我们靠的乃是我们没有敌人那么多的内耗。咱们的兵力、计谋都不见得比敌人强多少,可在许多关键时刻,敌军总是会犯错,计谋与战略的错误也就罢了,最致命的却是他们总在内部***,因此力分则弱,甚至互相扯皮!他们兵力虽强,智谋虽深,但用在自己人身上的却比用在我们身上的还多。而我们却拧成一股绳!所以才能百战百胜!如今我们队伍越来越大,领地越来越多,军民越来越杂,出现分歧、矛盾也是应有之义,但我觉得,我们的核心团体却应该彼此坦诚,如果我们这些人都开始互相算计,让这股风气蔓延下去,只怕我们接下来的路走不了多远了。”
张迈听得跳了起来,叫道:“不错,不错,李膑,你说的不错!就凭你刚才这一番话,河西一役的首功,就该是你的!那北进的统帅,你认为该由谁来担任更加合适?”
李膑笑道:“首功是谁的,无所谓了。至于说北讨毗伽的重任该由谁来担任,大将军既然感到为难,为什么不直接找杨、薛两位将军来问一问?我想他们这会应该也还没有入睡。”
张迈道:“你说的对。”便要叫马小春却请杨易、薛复,不料便听帐外杨易咳嗽了两声,问道:“迈哥,你睡着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