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威却默然着,喝了一杯,才说:“东家对我很好,其实我没什么好怨的。我刚才苦叹,不是为这个。”
“那是为哪个?”几个汉子一起问。
郭威道:“我的妻子远在中原,我离家的时候她还生着病,我还有个儿子,也在老家,才十来岁家务就都是他在『操』持。我一个人在这里,与你们吃肉饮酒,快活是快活,但一想起他们,心里就郁结难散。”
丁浩等都道:“原来是为了嫂子和小哥儿。”
田安道:“大哥,其实凉州是好地方,更难得的是有个好主子,这半年来东来西往的商人和尚我们都见得多了,人人都夸这里好,你现在虽是客居,但有我们这群人帮衬着,要在这里生根不难,不如就想个办法,将嫂子和小哥儿都接来,那样就不用日夜相思了。”
郭威却摇头道:“我东家的这生意,不晓得做到什么时候,或许还要一年半载,或许一二个月内就要回去了。”
“大哥,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丁浩道:“跟商贾人家打工,又不是给王侯卖命,宜则来,不合则散。若你有心要在凉州定居,原本不需要跟他们回去。”
田安也道:“是啊,大哥,且不说你在这里,走石将军的门路兴许能得个功名,就是不行,有我们帮衬,就自己开个店铺也没问题的。”
郭威听得心中苦笑:“你们哪里知道,我也是有主的人!都指挥使对我有知遇之恩,这才将这重任付托给我。男子汉奉命行事,岂能见着好乡好土好人家就变志?”只是无法跟丁浩等直说,便道:“容我想想。”
他回到住处,正要和桑维翰说,却早被他拉进密室里头去,桑维翰道:“有消息了!”
“慕容归盈?”郭威问。
“不是他,是个更厉害的!”
“那是郑渭?还是薛复?”
桑维翰笑了起来:“郑渭算什么!他不过是个办事的。薛复算什么,不过是跑腿的。算来都还不是至亲。我下午见着的这位,现在虽然没什么实权,但比起他们来,却更不简单。”
郭威忙问:“究竟是谁?”
桑维翰道:“曹家!”
“曹家?”
“对!曹家!沙州曹家!”
郭威虽是下属,却忍不住摇头道:“桑书记,沙州曹家已经是前朝往事了,是商朝时的纪,是周朝时的宋,张迈既然一统西北,他们能够做个富家翁就已经不错了。军政大事没他们的份儿!现在掌握军政大事的,不是他们这一脉。”
桑维翰笑道:“郭老弟,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只见到今天,没看到明天,只见到长大成人的,没见到肚子里头的。”
“肚子里头的?”
“于阗福安公主的肚子!”桑维翰道:“沙州一系,虽然变成附属,但实力毕竟不可小觑。何况张迈迟迟没有子息,福安公主如今又有了身孕,只要她生出来的是个男孩,凉州的局势只怕就要有变。于阗国主是外藩,不能直接到凉州来,福安公主最亲近的,就是她的两个舅舅曹元深、曹元忠,不靠着他们,还靠着谁?沙州文武一直被排斥着,也都眼巴巴地盼着福安生出个带把儿的来!只要生出来的是个儿子,到时候只怕连慕容归盈、张毅等人都有可能会靠过来。加上轮台都督杨易又是福安公主的妹夫,这些干系牵扯起来,沙州曹氏的地位肯定会大大不同。”
郭威沉『吟』道:“只是我看张迈的行事作风,似乎并不是任人唯亲的路子。”
桑维翰道:“这不是任人唯亲,曹元忠、慕容归盈等未必就没有能耐,只是现在被压制住罢了。再说,张迈起家的根底出自郭氏,从宁远到疏勒到高昌,处处都是郭家的影子,我想张迈也总得寻另外一支人马来制衡制衡。曹氏在河西的势力根底肯定大过郭氏,又间接与杨易结了亲,将来东方的大事,或许就是他们说了算。”说到这里顿了一顿,说:“其实现在当政掌军的郑渭、薛复,若不是对我们关上门,我们原也不用介入得这么深,但现在他们既然对我们将门关上,则曹氏这条路,我们也得试上一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