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可久长叹道:“我族本属大唐,这些年也一直为大唐捍边,不想中原大变,石敬瑭竟然将我族所在土地尽数割给了契丹,我族也为契丹所奴役。当时契丹势大,而中原又无大援,我们都督不得已已经投降了。进入河套的兵马之中,契丹腹心部只是核心,漠北、漠南也各有兵力依附。我部被分成三批,一批仍在河东老家,一批被征调进入河套随耶律李胡征战,另外还有少部分参与了围攻灵州城,因此我虽在逃难之中,不时还会听到消息。”
折从适知道白可久在吐谷浑中地位甚高,是可以影响族长决定的人物,他虽是极亲的亲戚,但一直都随族而居,并未在府麟居住,这时忽然想起一事,道:“那姐夫这次护送父亲西来,可不止是为了家师?”
白可久道:“不错,吾族族长命我西来,求见天可汗一面!不知道五郎能否引荐?”
杨信和折从适对望一眼,折嗣伦道:“孩儿,吐谷浑自唐以来,一直有弃胡入汉之心,为父相信白都督乃是真心,若元帅可以提供后援,则白都督亦可趁势回归华夏,此为两利之事。”
折杨两家虽然久以汉统自居,其实身上都流淌有边疆少数民族的血『液』,与吐谷浑的情状相类似,所谓物以类聚、兔死狐悲,因此彼此容易产生共鸣。
折从适道:“那姐夫就随我一行吧,元帅见到姐夫一定十分高兴。”
白可久大喜道:“中原混『乱』已久,希望吾族此次能够得到一位真正平定『乱』世的圣主!”
折从适和杨信当下别了父老,又向东北,不久抵达猛虎坡。郭威下令以步兵在前,弩兵次之,骑兵在后隐藏。
折从适带了白可久前来参见,张迈道:“你虽未误期,不过按照郭威的计算,却是迟了半日。”
折从适跪下道:“属下途中遇到一批难民,因此稍有耽搁,难民之中,又有属下的亲人在,故而说了好些言语。”
张迈笑道:“虽说私事不得误了公事,不过你也未误期,那就好。起来吧。令尊身体可好?”
马小春心道:“元帅如今对他们两个,可真是宠信得很啊。看来不在当初小石头之下了。”
折从适起身后又道:“家父尚算安康,属下此次遇到父亲,虽是私事,却也牵涉到了一点公事。”当即将姐夫白可久求见之事说了。
张迈回问郭威,郭威在河东日久,自然也知道吐谷浑的族情,说道:“吐谷浑虽处华夷之间,但其心近华远夷,我觉得可以一见。不过是否真能忠心归附,其实不在白承福。”
折从适一奇,问道:“那在于谁?”
“在于元帅!”郭威道:“元帅若能挫败契丹,则能震慑石敬瑭,既能震慑石敬瑭,则诸夷俱会归心。党项如此,吐谷浑也是如此。若我们本身实力不济,则任他们如何发誓赌咒也是空口无用之言。”
张迈笑道:“郭都督说的有理。这白可久,我就暂且不见。辅国,你自下去准备作战之事吧,你姐夫便交小春接待。顺便请他登高观战,待我击退耶律朔古之后,再接见他不迟。”
折从适应是,马小春道:“折兄弟放心,既是你的姐夫,我自然会好好照看。”
此时双方大军聚于猛虎坡。
这猛虎坡位于黄河岸边,黄河在这一段的走向是西南-东北走向,河心有一河洲,约七八亩大小,郭威在此安扎了一个水寨,驻有二百多人,又从乌兰堡调了几十艘船筏过来。猛虎坡的左边是黄河,有变则是一处秃山,延绵十余里,山上无树无水,都是石头,连泥土都不多,正是一种石漠地形,这种秃山无法驻扎大军,因为缺水,一被围住就完了,所以山上只有百余人,算是一座哨岗。
猛虎坡正处于乌兰堡防御圈的东北外围了,大军行到此地,互相探听到彼此接近,郭威便下令摆开阵势,上流闻讯将许多远程攻击武器顺流运到河心洲寨,郭威又另派数百人进驻秃山高营,左河右山,中间又是颠簸不平的黄土地,地势不算狭窄,地面上有河流冲刷而形成的沟壑却还不至于过分限制马足,左右虽有山河之限制却并不险要,西南、东北都十分开阔,有利于进退,不至于一入此地而难退走,周围又缺乏密林设埋伏,正是一处野战的好战场!
耶律朔古见唐军虽然早到了半日占了些许先机,但在这样的战场中却最利于正面厮杀,唐军纵然可以依凭山河得到一点好处,但这个地势却也没法限制契丹骑兵来去的自由,耶律朔古此次的第一个目的是要试探唐军战力之强弱,因此估量之下决定在此合战。
旌旗猎猎作响,契丹骑兵如星罗棋布般摆开,总数约三万人的骑兵布列成一个直径约五里的不规则圆形,唐军这边依着地势排列成一个不规则的方阵,布阵的是步兵,长矛强盾,前排共有十六个缺口——那是骑兵进退之门。方阵中前方缓缓升起一座观战台,台上赫然『插』着那柄赤缎血矛!两个人各持一只千里镜,正是张迈与郭威。
耶律屋质点算人马,见唐军也约莫有三万多左右,数量或比契丹军稍多,但整体差距不大,又见唐军军势严整,尤其唐军这阵势并非一种消极防守的阵势,而是似防守实图攻击的绵里藏针阵势,想起轮台一战也是如此,暗暗吃惊,要将自己的想法与耶律朔古说时,耶律朔古斜了他一眼道:“不来一场血战,无法判断唐军之强弱!这场仗就算是一场苦仗也要打!哼,难道我契丹腹心部,已经连兵力均等的仗都打不了了么?”
张迈登高遥望,对郭威道:“有几分胜算?”
郭威笑道:“不说几分胜算,但说有利无利。耶律李胡没来,这于我们便是大大有利了。元帅常打比喻,说骆驼能负千钧,千钧之外再加一稻草就要倒塌,耶律朔古之大军便是千钧重压,李胡不来,我就不怕。”
张迈笑道:“李胡可不止是一根稻草。他若来时,你还能打这一仗么?”
郭威道:“李胡若来,就没有这一仗了。战场会在别处。”
张迈哈哈大笑,道:“有你在身边,有时候却还胜似杨易!你有杨易之威猛,却又有老郭的稳重。”
郭威道:“属下岂敢与鹰扬将军比肩。我们等西征之时,杨都督在天山养精蓄锐,只因物力尽数倾斜于河中所以未曾出动,不知如今如何了?”
张迈道:“天山精兵是我的杀手锏!对付耶律朔古就用杀手锏,未免太早。鹰扬军今年之内是指望不上了,不过只要能熬到开春,之后我就会下调兵令,到时候仍然由郭洛稳定西线,而东方之战则三柱毕集。”
马小春在旁奉承道:“三柱?”
张迈笑道:“如今我天策唐军有四大擎天柱,郭洛杨易,郭威薛复!轮台河中,只是出动两柱,便已摧枯拉朽,最后这番三柱齐压,到时候我要看看耶律契丹与石敬瑭能否挡我万钧之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