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只出去几天,但搬来搬去的东西也不少,都要归整。还有从庄子上带回来的一些新鲜蔬菜,有些直接送到厨下去,有些则要送到各位主子房里去。人中午到家,薄荷却直忙到近黄昏时才完毕,才回了自己屋里要喝口茶,便见桔梗在门口小心翼翼地探进头来看:”姐姐——”
”有什么话进来说。”薄荷不爱看人这样欲言又止的,沉了沉脸,”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我——”桔梗低了头进来,”是茯苓姐姐的事……前几日,太太进了姑娘的库房了。”
☆、第7章 圈套
桃华是不喜欢下头的小丫鬟们越级上报,告大丫鬟的状的,因此桔梗说话的时候,头也就越垂越低:“……太太说是只描个花样子,可我看见青果姐姐先出来,两手拢在胸前,好像怀里揣着什么似的,一径就往舅太太那院子里去了。我,我怕不说,万一库里少了什么,姑娘平白的吃亏……”
薄荷的脸色顿时就微微变了。李氏的嫁妆早就说过都留给桃华,那库房除了桃华发话,就是蒋锡都不会去要开门,曹氏是继母,更该避个嫌才是。现在曹氏偏捡了桃华不在的时候要开库门,若桔梗说的是真的,莫非还从库房里拿了什么东西不成?
“我现在去见姑娘,你且先回去,不必说什么。”薄荷沉着脸吩咐桔梗。不管曹氏究竟有没有拿库房里的东西,单说茯苓这贸然就开了库房门,就是一件大错。她莫非忘记了自己是谁的丫鬟?
桃华听完薄荷的话,也微微皱了皱眉:“你去库房,就说我想找找有没有合适的东西给吴老安人做寿礼,把库房都查一遍。既然说是能揣在怀里的,那必然不是什么大东西。可着那些精细的查。”
薄荷答应一声,出门去找茯苓了。
天色还没全黑,茯苓已经脱了大衣裳,连头发都拆了,见薄荷过来要开库房门,就有些懒懒的:“姐姐刚回来,也不嫌累?吴老安人的寿辰还早着呢,明儿再找也来得及。”
薄荷压着火气淡淡道:“我不比妹妹清闲,明日还有明日的事,妹妹快些罢,早找到了,也好早点回来歇着。”
茯苓无奈,只得随便把头发一挽,胡乱套了件衣裳就开了库房门,懒懒道:“姑娘是想找件什么呢?要送套茶具,还是送个屏风?要我说,太太这些虽说都是好东西,到底不时兴了,也不适合老安人做寿,不如去外头买些……”
她絮絮地说,薄荷也只敷衍着,一行行将架子上的东西翻过去。待打开一个盒子,将里头的东西仔细看了看,就唰地变了脸色……
“这是怎么回事?”桃华看着眼前的玉雕水仙,冷冷地问茯苓。
茯苓披着头发跪在地上,身子发抖:“奴婢,奴婢实在不知道……”这玉雕怎么忽然被调了包了?乍看好像是同一件东西,但往灯下一放,这颜色、这光泽,统统都不对了。
“你不知道?”桃华冷笑了一声,“看守库房,说个不知道就完了?”
“奴婢真的不知道……”茯苓知道这水仙玉雕是桃华最心爱的东西,又是亡母遗物,现下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丢了,怎么肯善罢干休?她拼命地想了一会儿,终于叫了出来,“是,一定是太太换掉的!”这会不用人说,她也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曹氏来过的事全部都说了出来。
“当初我叫你管这库房,是怎么说的?”桃华盯着她,冷冷地问。
茯苓结结巴巴道:“姑娘,姑娘说,说要开库房,必得,必得姑娘发话……”
这事儿一开始是蒋锡定下来的。他续娶原是为着不让女儿落个五不娶的名声,却也怕继妻进门,女儿受委屈,因此将亡妻的嫁妆全部收拾了交给女儿,连自己手里都不留一把钥匙。
曹氏进门,桃华也将这规矩续了下来,倒也不是就认定曹氏会打什么主意,只是人性多半经不起考验,不如不要去考验。先定了规矩,大家都照着规矩来,反而好相处些。
曹氏进门没几天就知道了这条规矩,倒是半句不是也没说,事实上最初几年她也是软绵绵的仿佛没什么脾气,只从生了蒋柏华之后,便渐渐的有些变化起来。桃华虽看在眼里,却也没说什么,毕竟她不能在娘家呆一辈子,曹氏是当家主母,硬气一些也是好事。倒未想到这硬气劲儿没用到正路,倒用来翻她的库房了。
“那你呢?”薄荷在旁冷冷地说,“你开库房,可问过了姑娘?”这才出门几天呢,连姑娘的东西都丢了。
茯苓低了头哭道:“奴婢原是说不开的,可太太说只要描个花样子。太太总归是太太,奴婢不过是个下人,怎么敢违了太太……”说着就抹眼泪。
薄荷气得立了眉毛:“你丢了姑娘的东西,竟然还有理了?”
茯苓偷眼看着桃华的脸色,含含糊糊道:“太太是长辈,就是姑娘也是不好顶撞太太的,奴婢也怕传了出去,叫人说姑娘不孝,这名声……”
“姑娘的名声也轮得到你来说!”薄荷大怒,“老爷还没说姑娘什么呢,轮得到谁!”
“老爷男人家,或许一时想不到。可姑娘的名声重要,若是外头有一句不好听的,就许妨碍了姑娘将来……”
薄荷气得想上去撕她,桃华却摆了摆手:“不必说了,把她关到屋里去,库房的钥匙你先拿着。”茯苓既然能这样狡辩,也就没什么好说了。
茯苓低着头起来,跟着薄荷出去了。薄荷将她锁在她自己屋里,拿了库房的钥匙忿忿回转:“姑娘,奴婢去把那青果叫来,让茯苓和桔梗跟她对质!太太留给姑娘的东西,不能平白的就给了人。”
桃华摇了摇头:“不用去了。你没捉着她的手,青果是断然不会承认的。”
“捉贼捉赃,姑娘就说丢了东西,把各处都搜一遍,只要找着了东西,看她们如何抵赖。”
桃华苦笑着摇了摇头:“哪有这般简单。别说搜起来闹得家反宅乱不是吉兆,就说我一个女孩儿,为着丢了东西就翻到继母房里去,传出去还要不要做人?更何况,如今你就算把家里全翻过来,怕是也找不到那玉石水仙了。”
薄荷瞪大了眼睛:“这,这怎么说?”
桃华叹道:“你只想想,太太从来没有来我这里拿过东西,怎么这回突然就想起来了呢?”
薄荷本也是个精细人,只是一时气愤没有想到,此刻被桃华一提,立时明白了过来:“是,是给了那舅太太?”
桃华冷笑了一下:“你去打听打听,舅太太是什么时候走的。若是开了库她立刻就走了,这事便能肯定了。”
薄荷立时就往前头去了。曹五太太离开这事儿没什么可瞒人的,不过盏茶工夫薄荷就回来了,一脸通红:“姑娘,舅太太第二日一早就走了!”这个第二日,自然指的是开库之后的第二日,如此看来,必是曹五太太拿走无疑了。
“舅太太竟把主意打到姑娘身上来了……”薄荷气得说不出话来,“姑娘,咱们怎么办?难道就白吃了这亏不成?”
“白吃亏是不成的。”桃华淡淡一笑,“舅太太走了,太太动不得,这一时都是无法的。不过那下手偷东西的,却是不能留了。”
小胖子蒋柏华有个睡午觉的习惯,每日午后总要睡上半个时辰。曹氏对这儿子视若珍宝,连乳娘都不放心,必定要自己陪着,因此每日这个时候,伺候她的丫鬟只消有一个外头应着卯,倒可轮流得些闲。
今日该白果当值,说当值,也不过是在外屋坐着做做针线。青果轮空,瞧着阳光十分好,便捏了一把瓜子,往园子里逛去了。
蒋家这园子小,收拾得却精致。假山流水都有,花也不少。篱边的有蜀葵蔷薇,水里的有菱角睡莲,低矮的有野菊地丁,高大的有木槿石榴,既可赏花又可入药。此刻虽说尚未有花朵盛放,但绿叶扶疏,也有些趣味。
青果一边溜达,一边时不时举起手腕来看一看那新得的银镯子。这是她老娘宋妈妈昨日才给她的,说是曹五太太赏的,只是怕引人怀疑,故而拖了半个多月才叫她戴出来。
这对镯子份量并不重,上头雕的缠枝莲花纹却十分精致,青果颇为满意,倒也不枉她提心吊胆揣着那玉走一趟。不过大姑娘回来十几日了,也没见有什么动静,想来尚未发现。
她老娘倒是小心过头了,这东西到底是冬日里摆的,这时候又不用,哪里会发现呢?等到天冷了再拿出来,已经过了一年,大姑娘又去找谁?少不得是茯苓那个蠢丫头顶缸罢了。
青果溜达了一圈,身上晒得暖暖的往回走,还没到曹氏的院子,忽见几棵木槿树后头仿佛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正是该在屋里当值的白果,另一个却是大姑娘桃华院子里的小丫头桔梗儿。
当值的时候居然跑出来闲磕牙。青果难得逮着白果一个错儿,当下不由得有些兴奋,放轻了脚步绕过去,要听听她们究竟说些什么。
她来的时机正好,刚摸过去就听见桔梗儿道:“这是老爷叫人捎回来的东西,大姑娘带着薄荷姐姐去药堂了,我想着送过来给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