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人虽在宫中,外头的消息却也都是知道些的,这样的事儿自然也逃不过她的耳朵,听了一回就砸了个茶杯:“如此妒嫉,也不怕丢脸!”
心腹宫人也愁得很,这种事哪个女子听见都要心生羡妒的,更不必说皇后了,根本劝都无法可劝。这安郡王妃未免也太好命了,安郡王成亲之前听说身边就干净,如今知道了这些事,居然还能把持得住,也真是少有的了。
且如今有圆智住持的卦在前头顶着,任谁也别想塞个人进去,竟是无处下口的。
“娘娘——”心腹宫人绞尽脑汁,正想着拿明年皇后的千秋节来说说,将这话题岔开,就见一个小宫人匆匆进来:“成亲王妃进宫来求医求药了。”
“成亲王妃?”这话说得皇后都愣了一下,“她来求什么药?是成亲王病重了?”这些年成亲王府都有专门的太医伺候,药材更是年年赏赐,成亲王府也一直没什么大事,这样突然进宫求医求药,倒还是头一遭。
“不是,说是两位小公子病了,来求院使大人走一趟。”
院使的确不是谁都能请得动的,他是专门伺候皇帝太后和皇后的,除了这三人之外,谁的帖子也请不动他。要求他去诊脉,的确是要入宫来求的,这也是对帝后的敬重之意。
“怎么就要请院使了?”皇后颇觉诧异,“原先的太医不中用了?”
伺候成亲王府的太医姓毕,专精小儿科,数年来都是他给成亲王两个儿子调理,才平安活到这么大,在京城之中口碑那是极好的。今日突然到了要请院使去诊脉的地步,着实出人意料之外。
来传话的宫人也不知道具体情况:“成亲王妃如今在寿仙宫——还要求一根好参去。”成亲王府当然是有参的,但真正上好的多年老山参他们却是得不着的,都收藏在宫里呢。
皇后越发诧异了:“都到用参吊命的地步了?我去瞧瞧。”一般来求这种参,都是到了极坏的地步,非要用好参救命不可了。
成亲王妃这会儿正在寿仙宫里哭得站不起来。两个儿子一整个秋季都好好的,也不知怎么的,才入了冬就相继染了风寒。
若说这换季之时生病,原本也是平常,别说两个孩子,就是成亲王自己每年季节交替之时都会有些毛病,太医见多了,自然还是循着旧例开药调养。谁知这一次明明看着是小病,药服下去却不见好,拖了些日子,先是不思饮食、时时呕吐,接着便有些呼吸困难,到了昨日夜间,竟是喘得如风箱一般,眼瞧着就要不成了。
成亲王妃已经在儿子床前守了一夜,好容易挨到天明,立刻入宫来求医求药。就在宫门前等的这一会儿,她心里已经跟油煎一样不知翻了几遍了。恨不得能把自己分成两个,一个在这里求药,另一个回亲王府守着儿子们。
太后被成亲王妃哭得心里呯呯乱跳。虽然她近来有装病的成分在,可身子总不自在也是真的。院使让她静养,她心里是静不下来,可近来却也越来越听不得声音,连寿仙宫的宫人如今走路都恨不得踮着脚尖别出半点声音,更何况成亲王妃这样的大哭。
“着人去传郑院使,立刻去成亲王府出诊。再去库里挑那老参拿一支来。”太后捂着胸口,只觉得心跳得有点难受,两边太阳穴也开始发疼,只恨不得赶紧把成亲王妃送出去才好。
宫人跑得飞快,片刻就拿了个匣子回来,里头搁了一根拇指粗细的参,看那芦头,少说也有五十年了。成亲王妃见了参,如获至宝,连忙磕头谢恩,飞一般地出宫去了。
皇后来时,只见了成亲王妃一个背影,不由得问道:“究竟是怎么了?”
太后按着头不想说话,青玉便答了几句:“……也不知为何,前些日子还说照着大公主的调养法子,两位公子都比往年好得多,今日这就……”这也太急转直下了,完全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啊。
皇后也知道于昭容将调养方子给了成亲王妃的事儿,奇道:“大公主今年入秋可是好了许多。”往常天气一冷就要咳嗽,小小的孩子咳得脸红头胀,瞧着都可怜。今年却只听咳了几声,没几日就好了,算起来,这天气已经冷了几个月,于昭容那里传太医的次数却比往年少了近一半,可见的确是好了许多。
同样的调养方子,大公主现在活蹦乱跳,成亲王府两个孩子却要来求老参救命了,这未免差得太大。皇后只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喃喃地道:“这是怎么回事?”
太后叹道:“什么怎么回事。只怕这方子不适合那两个,否则蒋氏也不会不给。”原先她也当蒋氏是被成亲王妃疑心有意不给两个孩子种痘,心里恼了才不给调养方子——毕竟之前于思睿的事儿,太后也一直疑心着呢——如今出了今儿这事,才想到这大约不是蒋氏藏私了。
皇后想了一想:“既然是方子出了事儿,不如叫蒋氏去瞧瞧?”
太后瞥了她一眼:“方子又不是蒋氏给的,叫蒋氏去做什么?”这可怪不着人家,何况蒋氏还在养胎呢,皇后净出些不靠谱的主意。
皇后却是另有想法:“既然是蒋氏的方子,总归她比别人要熟悉些不是?去了,也更好对症下药。”反正这样的天气,让蒋氏跑一趟就能折腾折腾她,若是那两个小子治不好,成亲王妃可不就妥妥地恨上蒋氏了。
太后叹了口气:“你且安生些吧。倒是往听雨居多照顾些是正经。若是陆氏自己开口要把孩子养在中宫,皇上也就说不出什么了。”如今她消息已经送了出去,于阁老在外头一方面加紧查证,另一方面也在做着另一手准备。为了不落痕迹,这些日子她在宫中装病,于阁老在外头也说身子不适,都偃旗息鼓潜伏起来,只有皇后还在这里跳来跳去地生事。
提起小皇子,皇后心里就不自在:“皇上常去听雨居,时时跟陆氏提起要把孩子抱去给袁氏那贱人,陆氏若提起中宫,皇上就沉下脸来。陆氏本来没什么宠爱,胆子又小,哪里敢跟皇上说这事儿。”
说着,忍不住又抱怨道:“还当皇上去听雨居是看望皇子,想不到……到底是自己亲骨肉,怎么就看得这样轻。若真如此,我就是抱来了,只怕也没什么用。”
“糊涂!”太后被皇后惹得火气又上来了,两边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痛,连忙平了口气,才道,“你也说那是皇上的亲骨肉,他岂有不看重的?只要你把皇子握在手里,将来的事就已经定了八成。”
“何况,你也不要看着——”太后话说到一半,又咽回去了。倘若皇帝能把不让皇后生孩子的事儿瞒了她十几年,那如今皇帝对这个皇子的漫不经心,也未必不是装的。只是这话若告诉了皇后,怕是她根本藏不住什么,立刻就会被皇帝看出破绽。
皇后等了一会儿,不见太后把话说完,疑惑地道:“姑母?”
太后叹了口气:“总之你得叫陆氏知道,皇子养在你宫里还是袁氏宫里,那可不一样。为了自己儿子,她也该明白怎么做。”
“陆氏胆小如鼠……”皇后略有些烦躁地道,“我也催了她几次,只是不行。”
太后目光一闪:“陆氏不敢说,就逼着她说。等新年朝贺之时,叫陆氏在众人面前说愿意将皇子给你抚养,众目睽睽之下,皇帝也不好责备她,到时候众人都听见了,皇帝不应也要应了。”
皇后顿时高兴起来:“这倒也是个法子。”
两人正说着,已经有宫人进来禀报:“成亲王府那边,怕是不大好。郑院使诊出两位小公子乃是虚劳之症,如今正在用药。”
“虚劳?”太后皱了皱眉。成亲王这两个儿子先天不足,体虚是人人皆知的,然而到了虚劳的症候也实在有些过分了,“怎会虚劳了?”
这个宫人就不知道了:“成亲王妃已经去安郡王府请郡王妃了。”毕竟那调养方子是安郡王妃拟出来的,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自然是要去请教安郡王妃了。
桃华正在郡王府里看信呢。蒋锡接了她的家信,听说她有了喜讯,果然欢喜得不行,立刻就要收拾行李回京城。因怕她等着,先写了信回来,只说自己手头还有一个病人,过几日治愈了立刻回来,又啰啰嗦嗦叮嘱了好些事,最后还随信送回来一株将近三十年的山参,乃是本地一个采参人的儿子得了急症被他治好,人家酬谢他的,这会儿先送回来给桃华补身子。
三十年的野山参在京城也是价比黄金之物了,在安郡王府都要算是好东西,桃华如今健康得很,自然不会乱用,仔细收藏了起来以备不时之需,笑道:“爹爹定是在外头发了财,也不知手里还有多少好东西。”
薄荷在旁笑道:“王妃可别说这话,老爷有什么好东西难道还藏着掖着不成?不都是给王妃的。”
桃华自然只是开开玩笑。胎满了三个月之后,她这嗜睡的感觉一下子就没有了,虽然口味还有点奇怪,但食量已经正常了起来,连脸颊也丰润了些。何况近来诸事顺遂,心情也好,自然乐得常开几句玩笑。
主仆两个正说笑呢,就听外头乱糟糟的。薄荷眉头一皱:“谁在外头喧哗呢!奴婢出去看看。”自从桃华有孕,沈数早就下令府中众人说话都要平和些,不许一惊一乍,不许大声喧哗,只怕惊到了桃华。这会儿谁这么大胆,竟然在正院门口就闹起来。
只是她还没走出去呢,玉竹就一路飞跑地进来了:“王妃,是成亲王妃来了。奴婢们说要通报,她根本等不得,一路就闯进来了。”她原是想拦的,可是成亲王妃大哭大闹的瞧着实在吓人,而且那毕竟是亲王妃,论身份还在桃华之上,她们这些奴婢实在是不敢碰一碰的,只得赶紧进来报信。
成亲王妃的速度确实很快,玉竹这才说完话,她的声音就到了院子里了:“弟妹,弟妹,你行行好,救救我的儿子吧!”
这声音带着哭腔,既尖又高,刺得薄荷直皱眉头,担心地看着桃华。桃华倒镇定些:“还不把亲王妃扶进来,打热水来洗脸。”
成亲王妃现在的模样的确不大好看。她本来也不是个十分美貌的女子,只是端正秀气——当初皇帝挑上她,也是因她身子康健好生养之故——眼下脂粉不施,头发也乱了,满面泪痕,看起来就更狼狈了:“弟妹,你那调养方子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大公主用了好好的,我的两个孩儿如今却是生死不知!你行行好,快去救救他们吧,我给你跪下了!”
桃华一摆手,薄荷和蝶衣一起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她。成亲王妃养尊处优的,手上的力气连抱抱儿子都不大够,哪里是这两人的对手,登时被架了起来,硬扶到椅子上坐下,大哭起来。
“亲王妃这说的是什么?”桃华被她颠三倒四的话弄得有点恼火,“我几时给过你什么调养方子?”
成亲王妃一窒,哭得更大声了。跟着她来的丫鬟硬着头皮道:“回郡王妃,我们王妃说的是——郡王妃开给大公主的调养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