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越来越多就好。”萱草当初是五两银子买进来的,还不如这一个月的进项多呢,“做生意总归是这样,做熟了就好。”
这话说得也不错。陈燕想想也觉得心情好了一点,正要说话,大门被重重推开,刘之敬沉着脸走了进来。
“夫君回来了。”陈燕连忙起身迎过去,刘之敬却只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就往房里走。
“回来了?今儿怎么这样早?”刘老太太虽然已经升了一级变成了“老太太”,耳朵却是异乎寻常地灵敏,一听见儿子的动静就从自己房里跑了出来。
只是刘之敬看起来心情实在不好,连母亲也没有多说,只点了点头就进房里去了。刘老太太正想跟着进去,突然想起来儿子已经成亲,这房里是不大好进了,便转头瞪了一眼陈燕:“还不快进去看看呢。自己男人都不知道体贴不成?”
陈燕原是要跟着进去的,只因为看见刘老太太有进屋的意思,便停下脚步意欲让她先行,谁知就挨了这么一句。不过这是婆母,她也不能说什么,只得低头进了屋里,假装没听见刘老太太的话。
刘之敬连官服都没脱就往床上一倒,见陈燕进来又翻身坐起来道:“上次回门之后,你还不曾回过娘家罢?”
陈燕怔了一怔,道:“是。娘说出了嫁的女子……”
在刘老太太的概念里,媳妇嫁过来就是自己家的人了,除了年节之时,哪有随便往娘家跑的?
刘之敬皱了皱眉:“明日你回去一趟,也看看你母亲。再者——你弟弟几时回家?”只有蒋柏华回蒋家,安郡王妃大概才会跟着回去。
“这个——”陈燕还真不知道。
刘之敬眉头便又皱得深了些:“怎的连这个也不知道?那不是你娘家么?”
陈燕委屈地低下头:“娘不让我问娘家的事。”
刘之敬被噎了一下,勉强道:“你难道不会自己去打听?”心里其实也知道刘老太太将陈燕和陪嫁来的丫鬟都拘得极紧,平常并不能出门,然而又不愿说自己母亲的不是,遂岔开话题道,“总之你明日回一趟娘家,看看你母亲,也去问问你弟弟书读得怎样。另外——若能见着郡王妃也探探口风,这种痘的事,究竟要怎么办?”
陈燕有些莫名其妙:“种痘怎么了?不是就要推广了吗?”
刘之敬重重叹了口气:“宫里大公主和成亲王府两位小公子都不能种痘,如今外头都在议论,说你姐姐这个种痘的法子根本不成。”
陈燕诧异道:“不是西北都种上了,怎么又不成?”
“西北那地方……”刘之敬深觉陈燕什么都不懂,交流起来真是困难,“那是定北侯的天下,什么消息不是他说了算?总之你回家问问就是了。”难不成他又一次站错了队,当初就不该非要掺到这种痘的事里来?
☆、第200章 私心
京城里头闹得乱纷纷的,皇帝却在明光殿里悠闲地下棋,棋盘对面赫然坐的就是安郡王沈数。
“如今外头闹腾得厉害,蒋氏也不着急?”皇帝安下一枚白子,随手提掉沈数两颗黑子,“你们夫妻俩倒是稳当。”
沈数反手在另一边点了一枚黑子,微微一笑:“其实也没什么可急的,桃华有数。”
皇帝轻轻地哼了一声:“朕可是听说了,之前请过你们的人家都有几户打了退堂鼓。”
“那也无非是他们将来后悔罢了。”沈数轻描淡写地道,“臣弟反正闲来无事,这几天看看他们跟跳加官一般,倒也有趣。”
“跳加官?”皇帝嗤笑起来,“你这话说得倒痛切。可不正是一群跳加官的,都盼着从这些事里捞福禄,捞钱财,捞好处,哼!”
沈数欠了欠身:“皇上别急,跳完了加官,才有正戏呢。”
说起这些破事,皇帝也没什么兴致下棋了,随手将棋盘一推:“你的棋下得不错。”他自登基之后,初时朝政多被于氏以辅政为名把持,他连奏折都见不到多少,闲暇便以打棋谱自娱,兼着磨练性情。于阁老大约是乐见他玩物丧志,还为他请过国手教导,故而皇帝的棋下得着实不错。
而沈数的棋则显然是野路子,大开大阖,有些时候与棋谱所讲的道理全然不同,然而穿插纵横,却自有一番道理。皇帝虽不懂用兵,却也隐隐觉得他这棋路与打仗似乎有些个关系。
两人这也不是头一次下棋了,沈数胜少输多,然而若把皇帝的身份计算进去,沈数的棋力与皇帝也差不许多,或许就是势均力敌。西北可没有什么国手指点,定北侯也不是善棋之人,沈数能至于此,算得上不错了。
沈数笑笑,从棋盘上将黑白棋子一一收拾起来,答道:“臣弟其实也不懂下棋,不过是略知道些打仗的道理,这枰上相争,其实与打仗也差不许多。”
皇帝挑了挑眉毛:“朕看你说的不是下棋,是天下事。说起来这个,朕倒疑惑,种痘之事倒罢了,毕竟还有人盼着种痘,只要种了几个没事,那些谣言自然平息。倒是崔氏女,你打算如何?朕可不相信,蒋氏就容你立什么侧妃?”
最后这句话说得就有些戏谑了,沈数也没防着皇帝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说来他们虽然是兄弟,但天生就被旁人视为对手,虽则自沈数回京城完婚时起,两人便在暗中联手,但似今日这般谈起后宅之事,且如此随意调笑,还是头一回。
“臣弟也不想要什么侧妃。”沈数想了一想,还是郑重道,“人生得一知己足矣。臣弟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皇帝轻声重复了一遍,笑了一笑,“父皇果然没有说错,你是有福之人。”
这个话沈数可不敢答应:“若说福气,谁能与皇上相比呢。”若是先帝说他有福,恐怕就会有人想到大位上去了。如今于党犹在还好,等将来——沈数可不想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最好的法子就是别让皇帝起疑心。
皇帝又笑了笑:“你的福气与朕不同。且别说这些话,朕只问你,崔家女要如何处置?”
这句话让沈数稍稍放下了心,略一斟酌才道:“依桃华的想法,还是想让崔家知难自退。”并不是为了崔家人,而是为了先帝的颜面。
皇帝不解起来:“如何让他家知难自退?若是肯退,又如何会父丧未满头七便论及婚嫁?可要朕给他们递个话?”
“多谢皇上。不过皇上也不宜与太后太过作对。臣弟——”沈数沉吟一下,还是道,“臣弟有一不情之请,还请皇上恩准……”
“什么?”皇帝还没等听完沈数的话就变了脸色,“崔家长女竟然未死?”简直胆大包天!与皇家定了亲事还敢私奔,而崔家竟敢假传死讯,这根本就是欺君!
“皇上息怒——”沈数赶紧站了起来,“臣弟隐瞒此事,一则是未曾拿到实证,二则——也是为了这婚事是先帝所指……”先帝看着崔家好才把崔氏女指给自己儿子,若是现在爆出崔氏女竟然私奔这样的事来,无疑是在说先帝眼瞎,根本就是看错了人。
皇帝险些掀了棋盘,在原地踱了两步才算平下一口气来:“虽说为了先帝,你也该告诉朕一声。”就算不把这事儿揭穿,要整治崔家还不有的是办法。
沈数苦笑了一下:“臣弟那时只怕——节外生枝。”他和皇帝是一心的,都想要保住先帝的脸面,然而别人可未必这么想,说不得就借此事大书特书。试想一位郡王,未婚妻子竟然与人私奔,这脸面怕不丢到五湖四海去了。若是脸皮薄一点的,怕是在京城都不好再立足了。若是能达到这个目的,想来那些人未必顾忌到先帝。
皇帝长长吐了口气,点点头:“你说得对。只是崔家,朕是不能放过的。”居然还给崔济民手书封赏,不把他全家抄斩就不错了!
“崔济民虽有家教不严之过,但在崔氏女离家之后他便报了暴死,等于已将其逐出家门。再者,他毕竟是死于卫城之战,皇上对他的封赏并无谬误。也不宜为崔氏一女,寒了天下将士的心。”
若是不公布崔秀婉私奔之事,崔知府就是地道的忠烈国士,如无封赏,还叫将士们如何肯力战卫国呢?
皇帝叹了口气:“是啊。家国天下,朕之家事即国事……”不能轻举妄动啊,“难怪你说要崔家知难自退。”如此一来既让太后的打算落空,又保住了先帝的颜面。
“是。”沈数笑笑,“皇上也不必太过气恼。只要崔家自拒了侧妃之位,于氏一族自然不会再扶持他们。”别看崔家兄弟书念得不错,那会读书却考不上功名的多了,即使考中了功名,还不知有多少人蹉跎到老呢。崔济民一死,崔氏兄弟就是无根之萍,只要失去太后的扶持,皇帝甚至不必加以授意,崔家也只有败落的份儿。
皇帝气犹未平:“崔氏女理应沉塘!”这等淫奔的女子,就是在家规严格些的大族里头,也是要沉塘或进家庙的。
“只要臣弟拿到实证,想来她纵然在自己家中,也是度日如年的。”坏了妹妹的亲事,绝了兄弟的前途,说度日如年都是轻的,生不如死或许才最准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