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僚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道:“那赵充仪……”
“她生不出来。”于阁老淡淡一笑,“有太后呢。”
幕僚不禁皱眉:“可是前年蒋充媛刚刚失了一胎……”皇后干掉一个,现在太后再干掉一个,难道是生怕别人看不出来吗?
“太后自然不会那般莽撞。”于阁老想起自己那个越变越蠢的女儿,微微皱了一下眉。面前这幕僚跟了他二十年,乃是心腹中的心腹,于阁老也就难得地多说了几句:“当年,贤妃也一样死了。”
幕僚微微一惊:“阁老的意思是……”当年太后怎么对付贤妃,现在就要怎么对付赵充仪了?
当年贤妃之事,这幕僚自然也是知道的。贤妃产后血崩而亡,先帝并非不想查证,然而私下里查了很久,仍然只能断定是太医在贤妃有孕期间未曾好好照料,以致贤妃体弱,不堪生产的重负而身亡。因为女子生育本就是在鬼门关上走一遭,因此也是无可奈何。
现在于阁老轻轻提了这么一句,幕僚便知道了,太后果然是有手段的。如今原样炮制赵充仪,若是赵充仪也来个产后身亡,那个孩子自然就归了皇后抚养。若是母子皆亡,那就更好了。关键是,这样无凭无证,皇帝也抓不到把柄。
“既然如此,在下就放心了。只是于铤虽死,于侍卫那边还是要当心些。另外于六爷也要好生安抚才是。”
“那夫妻两个皆是贪财之人,给他们一笔银钱,再从族中过继一个儿子就是。”于阁老说完,抬起眼皮看了幕僚一眼,“不过,贪财之人今日可因钱财而三缄其口,明日就可为别人的钱财而开口。所以——”
“在下明白了。”就是说过了这一阵的风头,这夫妻两个也都留不得。
于阁老微微点了点头:“管事呢?”
“阁老放心,他还有父母妻儿在府里,断不敢妄言的。”因为说是断肠草余毒将于铤毒死,那有下毒嫌疑的管事还在天牢里呆着呢。
于阁老当然知道于铤并非死于什么断肠草毒:“那蒋氏倒真有几分本事。”硬是把于铤给救了回来。还有那安郡王,处处与他作对,这夫妻两个,真是跟于家犯冲。
幕僚微微叹了口气:“阁老恕在下直言,这次太后给安郡王指婚,怕是有些——”棋差一着啊。
于阁老心里也明白这一点,不过他倒并不怎么把桃华放在眼里:“不过是个女子,会些医术罢了。此次也是凑巧。”如果不是于铤直冲到蒋家的马车前头,早就被带回于家了,哪里还有后头这些事。
“可是在下听说,她是从鲁侍郎家中回来的。”
“此事我知道。她在为鲁侍郎之母治腿疾。”于阁老微微皱了皱眉,“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幕僚微微低头道:“阁老,不能再让她到处给人治病了,她不收诊金,这便是施恩哪。”像承恩伯那样的人毕竟是少,大部分人对于治好自己顽疾的人,总会有些感激之心的。
于阁老又皱了皱眉,却道:“世上也没有那许多病要她去治。不过你说得也对,她如今是未来的郡王妃了,总不宜这样抛头露面。一个医家女,自小也没学过规矩,才会这般举止不端。我会向太后进言,请太后为她指一个宫人去教教规矩,毕竟日后她也是宗室妇,也要经常进宫的。”
幕僚欣然:“阁老此法大好。”用教规矩为由将蒋氏困在家中,她自然就不能出去添乱。此正所谓釜底抽薪是也。太后是她未来的婆婆,太后指的人,她就必得要奉为上宾。治女人,还是得用女人的办法啊。
☆、第134章 约束
随着于铤之死,山东剿匪一事的如沸物议终于渐渐平歇了。于锐带兵返回京城,擢升入五军都督府任职,不过品级也并没有升高,还是给众人留下了一些猜疑。
山东那边的事情,最后还是定性为有心人趁灾荒之年煽动乱民造反,只是红莲教没人再提,且两县的县令都得了个隐瞒不报的罪名。因为两人早就死于乱民之手,所以治罪的只是家人,无论男女,一律流放三千里,都赶到东北去了。朝廷另发下种子与耕牛,让百姓们好生种田。虽然这个时候有点晚了,但赶紧耕种起来,倘若今年老天赏脸,还是会有收成的。
薄荷听了这个结果,很有些不服气:“那死了的人就白死了?”
桃华从沈数向她要“服用下去看起来能像腹痛吐血身亡”的药开始,就已经隐约猜到这个结果了:“是不是白死,要看以后。”然而眼下皇帝没有处置于锐,就证明他是要暂时忍下去了。
薄荷不怎么明白地瞪着眼睛:“以后?以后怎么样呢?这样的事也能等以后吗?”
桃华苦笑了一下:“怎么不能呢?你也不要再提这件事了,这不是我们能管的。”能做的她都做了,然而一切决定于皇帝,如果他打算把这件事做为压倒骆驼的那根稻草,那么现在就不会再提起了。
薄荷喃喃地道:“但,但奴婢听说,那些造反的人死了,他们还有家人也被抓了。如果他们真的是造反,那他们的家人也都要死呀。”
在皇帝的眼中有万里江山,但江山之中的这些小小蚁民,他却未必能完全看得见。又或许他也看得见,也有怜悯,但对于大局来说,百姓却是最不值什么的。
桃华有些倦怠地摆了摆手:“不要再说了。”谁都无能为力。
薄荷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道:“不能不杀头,全改成流放什么的吗?”都是些种地的百姓,生命力其实是最顽强的,即使将他们流放到边远之地去,他们也能扎根并活下来。
“或许王爷也在想办法。就算是要杀也还有几个月时间。”这样的一般都是秋后处斩,现在才三月初,还有时间。
如今京城里头已经没人谈论这些造反的人,人们谈论更多的是新升任兵部尚书的赵侍郎,父亲升官,女儿有孕,真可谓风头一时无两,就连宫里的皇后最近也没动静,仿佛也要暂避锋芒了。
薄荷对此有点儿怀疑:“皇后真能让赵充仪生下皇子吗?”想当初蒋梅华才报了有孕没多久,孩子可就没了。如此看来,赵家现在真这么厉害,以至于皇后都不敢怎么样吗?
桃华同样觉得怀疑。薄荷没见过皇后,她可是见过的,那看起来就不是个善茬。如果说她会因为害怕赵家就忍了赵充仪,桃华可不大相信。不过就目前的情况来看,皇后确实是窝在凤仪宫没动静,就连吴才人天天的跑到春华殿去献殷勤都没能刺激到她。要知道,有吴才人在前头领着,已经有几个小妃嫔也渐渐往赵充仪那里靠过去了,对皇后来说这简直就是挑衅啊。
“据说太后对春华殿恩赏甚重,或许是她压住了皇后。”要说宫里还有谁能压制皇后,大概就只有太后了,问题是太后也姓于啊,难道她愿意看着赵充仪生下皇子?又或者是有什么后手,毕竟生只是生,能不能养得大,甚至最后能不能继位,那才是最要紧的。
薄荷耸耸肩,对宫里这错综复杂的局面终于失去了兴趣:“不说她们了,姑娘来试试做好的衣裳,果然是针线坊里的手艺,比咱们自己做的就是好。”
桃华失笑:“送来的那天,不是已经试过了吗?”薄荷说的是及笄礼那日她要穿的衣裳,其中三加时要穿的曲裾如今已经不时兴了,几乎就是只穿这么一次,偏偏还做得十分华贵,桃华看了也觉得又是喜欢又是有点可惜。
“那时不是腰身宽了些,后来又改了一点嘛。姑娘再来试试,定要妥妥贴贴的才好。”那衣裳以及头冠等都太漂亮了,薄荷巴不得桃华多穿几次。
“不可能再有什么不合适了。”桃华说着,也只得被薄荷扯到后头去更衣。当初那衣裳也是来量过尺寸才做的,没想到前些日子忙了点,又加上天热减衣,腰身就好像稍微宽了那么一点。其实这个时代的衣裳又不像她从前那个时代那么合身卡体的,稍微差一点其实也看不出什么来,偏偏薄荷将及笄礼看得十分重要,非得要个尽善尽美不可。
薄荷力逼着桃华换上那身深红色曲裾,再捧了花冠来给她戴上,乐滋滋地看个没完:“姑娘穿这一身真是好看极了。”
桃华从铜镜里瞥了一眼。虽然铜镜远不如玻璃镜那么清晰,但也能看得出来镜子里的人身姿窈窕,丰容盛鬋。头上的花冠也是精致华丽,枝叶都用细细的金丝拉出,再镶上小颗粒的宝石,稍稍一动就能反映出五色微光,即使在室内看来都有点珠光宝气的意思。到行笄礼那日,在阳光下想必会更加夺目了。
“二姑娘来了。”外间传来桔梗的声音,接着蒋燕华一掀帘子,走了进来:“姐姐——”
桃华冲她点了点头:“有什么事吗?”打从上回为了聘礼的事闹翻之后,两人几乎就不怎么来往了。蒋燕华不来这边院子,桃华也不去她那边,只是偶尔在曹氏处见上一见。
蒋燕华有一会儿没说出话来,只顾着看桃华的衣饰。她是听说桃华的及笄礼服都是郡王府送过来的,但毕竟没有亲眼见到,万想不到竟然会如此华丽。深红的颜色特别配桃华的肤色,曲裾更是适合高挑的身材,还有那华丽的刺绣暗纹和花冠……
“妹妹先坐,我去换换衣裳。”桃华被看得不怎么舒服,转身回屏风后头去了。
蒋燕华这才醒过神来:“不知道姐姐在忙,打扰了……”仅仅一个及笄礼,郡王府就舍得送来这样的好东西,蒋锡也兴致勃勃策划着请客的事,若是换了她呢?
刘家已经请媒人来商量过,本是想着赶紧把人娶过去的,然而姐姐未出阁,妹妹总没有先嫁的道理,所以时间大约总要定在明年,也不知到时候她的及笄之日是在家中度过,还是要到刘家去过了。不过不管在哪里,想来她都不会有如此郑重的礼仪了。
心里泛起一丝酸苦,又被蒋燕华硬生生压下去了。人享晚福,刘之敬将来还会更进一步的,而安郡王若是不得皇帝欢心,也就只是个空头郡王罢了。
“妹妹过来是有什么事?”桃华换了家常衣裳出现,发现蒋燕华居然还在发呆,不由得微微有点不耐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