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节(1 / 2)

沈数点头道:“皇上说的是。不过,臣弟还想替蒋氏再求个恩典。”

“哦?”皇帝扬了扬眉毛,“你还要求什么恩典给她?毕竟是女子,这官职也是不好给的。何况给了她官职,进宫当差反而要受皇后磋磨。”

沈数笑笑:“臣弟知道。臣弟只是想——将来她若有了合心意的人家,能否请皇上赐她一对如意做嫁妆,庶几也无人敢轻视她。”

皇帝有些诧异:“朕还当你要求她做侧妃呢。”

沈数失笑:“做侧妃哪里算什么恩典呢?”

“怎么不算?”皇帝眉毛不易察觉地皱了皱,“她虽有功,毕竟出身低了些。郡王侧妃是四品封诰,就是于家嫡出的女儿,将来也未必都能得了。”

“侧妃也是妾,不得穿大红。子女庶出,不得继正统。”沈数微哂,“皇上刚才也说了,她虽然出身低,却是自己有本事立功的,又岂会贪这四品的封诰而为妾?若不是女子不可为官,她这不是已经能自己挣到正六品的院判了吗?”

最后这句话说得俏皮,皇帝也笑了:“是啊……一朝为妾,永非正统,难怪她们容不得……”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一句连沈数都没有听清,只觉得他说的似乎不是桃华的事儿,略有些疑惑地注视着他。

皇帝整了整神色,另起了一个话题:“崔氏的事查清了吗?”

沈数摇摇头:“疫情突然,没找到机会让人给她诊脉。仅凭那郎中说的话作不得准。臣弟着人查过,她几次跟人见面都在茶楼酒肆之地,且停留时间也不长……”说起来时间似乎也不够颠鸾倒凤一场。

“何况臣弟总觉得,崔氏再大胆也不敢如此才对。这可是要连累她全家的。”

皇帝皱了皱眉:“若是如此,还真不好办。若是硬来,她真有孕也就罢了,万一那郎中误诊,事情可就闹大了。到时候崔家白白得罪,太后那里怕也要生事。”

沈数笑了一笑:“这不是还有几天吗,臣弟再想办法就是。”

皇帝叹了口气:“当初父皇觉得,崔家女小小年纪就知道给父亲做针线,长大了定是贤妻良母,这才给你定下。谁知道人心易变,竟至于此……算算日子,崔济民也该进京来了,这是个精明人,怕是他来了就不好下手,要快些。”他略顿了一顿,又缓缓补充了一句,“朕希望,这事儿还是能私下解决,不要让崔家失了脸面……”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不免也有些自嘲:堂堂的皇帝,现在竟是这个也要拉拢,那个也不敢得罪,说出去怕不笑掉人大牙?然而先帝宠妃被害,也一样要忍气吞声,父子两代,境遇竟如此相似。

被皇帝说是“也该进京”的福州知府崔济民,现在其实已经进了京城,穿着一身不起眼的便装,带着一个小厮风尘仆仆地进了崔宅。

他一进门,崔夫人就抹着眼泪迎了上来:“老爷总算来了。”

“那孽女呢?可找着了?”崔知府顾不得多说,劈头就是这么一句。

崔夫人呜的一声就哭了:“没有……那天行宫里乱得不成样子,承恩伯病着,外头又发疫,等我发现的时候,人都不知走了多久……这些天敬儿在外头找,又不敢说得太清楚……”要知道当时她让身边丫鬟假装崔秀婉,藏在马车里回京城的这一路上心有多慌,也幸好是行宫里一片混乱,才没有人注意她们母女,不曾露出破绽。

崔知府怒冲冲打断她的话:“你管承恩伯病不病,外头的疫症又传不到你身上来,慌的什么!随驾去行宫,你连女儿都看不好,都在行宫做了些什么!”

崔夫人出身原比崔知府好些,生得又美貌,甚得丈夫爱重。今日还是头一回听到这样的呵斥,心里又是委屈又是惭愧,忍不住拿帕子掩了脸哭道:“我,我原想着……”

崔幼婉忽从她身后出来,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父亲别怪母亲,都是女儿的错。承恩伯病倒,女儿恐太后迁怒于人,又听说王爷也被打发去了疫区,便想着去打听消息。因是随驾,不好叫身边下人们走动,就怂恿着母亲去外头……姐姐因去行宫的路上晕车,因此在房中休息,谁知道等晚上回去,人就不见了——父亲,总之千错万错都是女儿的错,女儿原该在房里陪着姐姐的,若是那样,姐姐就不会不见了。”

崔夫人一把拉起崔幼婉哭道:“我的儿,这与你何干!”

崔知府满心的烦躁,忍不住咆哮:“不与她相干,便与你相干!竟跟人私通有了身孕,你的眼睛是瞎的?眼皮子底下就让她干出这种事来!”

崔夫人有口难辩,只是低头哭。她心里也疑惑得紧——她是成过亲的妇人,自有些心得,崔秀婉自始至终模样神态都未曾变过,尤其那呕吐不止的病被桃华治好之后,精神也健旺起来,并没有那种懒怠得如同筋酥骨软的神态,迥然不似已破身的模样,如何会有孕呢?

崔幼婉在旁,低声道:“都是那个蒋桃华!说什么姐姐的病是郁结,该多出去走动散散心,所以母亲才允了姐姐时常往外头去的……”

崔夫人头一回直承丈夫的雷霆之怒,且这回是实打实闯了大祸,正慌得没处抓挠,听见崔幼婉这话,不假思索便道:“正是!就是蒋家丫头说秀婉什么什么病重,先是呕吐,后是咳嗽,若是再拖延下去便是五脏俱伤,到时候小病变了大病,只怕缠绵难治……”

她添油加醋说了一番,最后垂泪道:“我只怕秀婉真的拖成大病,所以才……”

崔幼婉拉着她的手道:“母亲又不懂医,哪里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只是听说能治好姐姐,就忙不迭地照做罢了。”

崔知府听得不耐烦起来,将手一摆:“这时候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她究竟是跟谁走了,你也不知道?”

崔秀婉的信上只说另有意中人,如今珠胎暗结,既不愿、也不能再嫁沈数,恳请父母代为设法退了这桩亲事,久后待此事被人淡忘,她亦生下麟儿,自会带着夫婿儿女回来承欢父母膝下。至于那心上人到底是哪个,她却是一字未露。

崔知府也明白。崔秀婉在福州时出门也有限,这心上人定然是素日相识的人家,若是崔秀婉说出了他的名字,便有了去处可追,如此她又怎会笨到这种程度呢?然而说什么推了婚事,日后再带着夫婿儿女回来,却又简直蠢得可笑了。

“这个逆女!简直是要害了全家!现在怎么办?你说怎么办!这是抗旨,是满门抄斩的罪!”他读书人出身,是不屑于骂粗话的,然而到了此刻,竟是不骂粗话都无法表达心中之愤怒,在屋子里转了两圈,像头不知该对谁发起攻击的蛮牛一般,咻咻出气。

崔夫人擦了擦眼泪,打发崔幼婉出去端茶,自己小心地向丈夫凑近了一点儿,低声道:“秀婉那信上倒有个意思……”

“什么?”崔知府抢过信,一目十行地扫完,神情就是一变,“她是想,叫幼婉嫁给安郡王?”

“正是。”崔秀婉的信末了给了个建议,让家里就说她重病难愈,为遵从先帝旨意,愿将幼女嫁与沈数,如此仍继秦晋之好。

“这,这其实也是个办法……”崔夫人抹着泪道,“只是又委屈了幼婉。”自进京的这些日子,大女儿不是这里不适就是那里不自在,将崔夫人折腾得够呛,最后还来了这么一手。而小女儿却是又贴心又乖巧,两相比较之下,崔夫人终于也不得不说:“秀婉这孩子也太狠心了。她这一走了之,却叫幼婉去顶替她。也不想想,幼婉今年才多大,安郡王比她大七岁,等到幼婉能成亲,怕是安郡王连庶子女都生出来了,叫幼婉如何自处?”

她只觉得大女儿将她一颗操碎的心都当成了驴肝肺,还害得她挨了丈夫的臭骂,便是母亲的胸怀再宽广也受不了,说着说着便忍不住也责备起崔秀婉来:“养了她这些年,说走就走了,再不想想家里人怎么办。我这颗心啊——就当是喂了狗!”

“这主意不错。”崔知府却没听她说什么,突然说道。

“啊?”崔夫人惊讶地抬起头来,“可幼婉才十三……”其实她也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了,但心里总还是有些过不去。

“十三怕什么。”崔知府满不在乎,“安郡王如今还没有侧妃,就算马上指一个,最快也得半年才能过门,等到幼婉嫁过去,还未必生得出来呢。就是生了也不怕,庶出而已,只要幼婉有手段,将来生了儿子就是嫡子,还怕个庶出的不成?”

“可是——”崔夫人还在犹豫,“这也太委屈了幼婉。她姐姐不要的亲事,却……”

“女儿不委屈!”门突然被推开,崔幼婉从外头进来,扑通又跪到了地上,“别说安郡王是皇室血脉,又有郡王之位,就算他是街头的贩夫走卒,只要能救全家,女儿也不觉委屈!”

“我的儿啊……”崔夫人抱着女儿哭起来。

崔知府却是两眼发亮:“好,好,这才是我的好女儿!只是这事要做得干净利落,否则仍是免不了祸事。”

崔夫人觉得他两眼亮得有些吓人,嗫嚅着问:“要,要如何做?”

崔知府在屋里走了两步,断然道:“明日就往宫里去报,咱们家大丫头暴毙,为了遵从先帝旨意,婚约照旧,到时由幼婉代嫁,只等到及笄再圆房就是了。”

崔幼婉听见圆房二字,自脸颊到耳根全红了,娇羞地低下头去。崔夫人却是目瞪口呆:“暴,暴毙?”

“自然。”崔知府瞪了她一眼,“若报重病,宫里岂有不来查看的?人都没了,让他们看谁?只有人死了才保险,他们总不能开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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