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该!”薄荷恨恨地道。
“那朝廷已经下令叫人去剿匪了?”
“已经议得差不多了,听说是指派了于锐——哎,姑娘还记得不,就是在西苑猎场被咱们王爷打得落花流水的那个!”
三七是没有去过猎场的,然而并不妨碍他听说过于锐是如何被沈数两次击败,连金吾卫指挥使都丢掉了的,说起来不免眉飞色舞:“听说那回把宫里指挥使的位子也丢了,在五军里头谋了个差使,这会听说要剿匪平叛,于家还不赶紧把人塞上去立功呢。听说去的于家人可不止他一个。”
桃华诧异了:“还去了不少?”
“听说是还有几个。据说承恩伯府是打算过继嗣子了,于家那些族人现在是各施手段,争得不亦乐乎呢。倒是有几个略有点见识的,想着借这个机会也谋个出身,就算承恩伯府那边看不上,将来能有个差事也行啊。”
薄荷不禁笑道:“你这些消息都是打哪儿来的?”于家子弟随军剿匪这种事,可不是在街头巷尾随便听两耳朵就能知道的。
三七嘻嘻笑道:“不瞒姐姐,是前儿郡王府的侍卫大哥过来送东西的时候告诉我的。”
他说的就是初一。前天初一悄悄过来,给桃华送了一匣子宝石。
郡王妃的嫁妆,按制是由内务府出。但是嫁妆这东西水分太大,以沈数现在这个处境,内务府很可能弄个外面好看里面空,所以桃华自己也要备些东西。然而蒋锡这一房也不是什么有钱人,有些东西实在置办不起,可若不置办,将来出去交际就有失身份。沈数大约是料到了这一点,便着人送了这匣子宝石来。
宝石合计二十颗,大小不等,质地却都不错,拿来镶首饰能顶很长时间,正是桃华如今最缺的。李氏留下的那些东西,在民间算是相当不错,但对于郡王妃来说大概就只好当个日常插戴了。
“你个机灵鬼。”桃华笑着抬手虚点了他一下,“薄荷把那碟乌梅糕给他。”
三七接了乌梅糕谢赏,却并没有立刻出去。薄荷一眼看出来,便嗔道:“有什么话就老实说,在姑娘面前闹鬼,仔细你的皮!”
三七就扑通一声跪下了:“奴婢有点糊涂想头,想跟姑娘说,又怕说了逾越……”
“说吧。”桃华也收起笑容,“要是逾越了,回头自己领罚去。”
三七脑袋几乎要垂到胸口:“前些日子二姑娘定了亲事,奴婢的姐姐回去说,二姑娘想把奴婢一家子带过去做陪房……”
“父亲是许了她能带几个人过去——怎么,你家里不愿意?”
三七把头垂得更低:“奴婢一家子都听老爷和姑娘的……”
这意思就是说不想跟着蒋燕华去了。薄荷就轻轻啐了一声:“别拿这些话来搪塞姑娘,老实的说罢。”
“奴婢想跟着姑娘……”三七还是大着胆子说了,“奴婢爹娘是要听老爷吩咐,只是奴婢有点儿私心……”
茯苓是高高兴兴回家去说的,因为蒋燕华已经许了她,她一家子过去之后,那个铺子就交给他们管。但是两个老的都不是特别起劲,只说要听蒋锡的,老爷让伺候谁就伺候谁。
但是三七就有点沉不住气。蒋燕华虽不是蒋锡亲生,但平日里蒋锡待她也不错,又是嫁的翰林家里,一旦蒋燕华开口,蒋锡说不得就许了。
“你不愿意跟二姑娘去?”
三七连忙磕了个头:“奴婢并不是想着攀高枝,见姑娘要做郡王妃了,就想着那荣华富贵。奴婢只是——一则是想伺候姑娘,二则姑娘前头说那刘翰林家未必好,奴婢也觉得,若主子不好,奴婢实在是……”谁都不想伺候个刻薄的主家啊。
桃华笑了笑:“我也只是猜测而已,未必刘家就不好的。”
三七很肯定地说:“姑娘的眼光从来都是准的。”大姑娘这些年办的事,有哪一件是错的?就是他爹娘都说,跟着大姑娘再没错的。前些日子二姑娘定了翰林家的亲事,大姑娘这里还没个动静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好了,不管大姑娘将来嫁到哪家,他都想跟着。
“你起来吧,我回头跟父亲商量。”桃华点了点头。说起来茯苓这一家子,爹娘都是老实本分的,到这姐弟两个倒都有几分心眼,可惜对她来说,茯苓的心眼就长得不是地方了。
三七又磕了个头才走。薄荷忍不住问道:“姑娘打算怎么办?”
桃华反问她:“你说呢?”
“姑娘将来要嫁到郡王府去,那边人多眼杂,虽说王爷爱重,姑娘也得有自己得用的人。奴婢瞧着三七机灵,他爹娘又老实肯干,原是想着姑娘可以带他们过去的。只是没想到……”没想到蒋燕华那边已经要下手了。
“大概是茯苓心热。”桃华慢悠悠地道,“不过现在她还是不是那么心热就不一定了。”
薄荷噗地一声就笑了出来。她家姑娘不常说刻薄话,但真说出一句来也是能噎死人的。茯苓就像墙头草,之前得罪了姑娘,见二姑娘嫁个翰林,自然忙不迭地贴上去想攀高,如今姑娘居然成了郡王妃,就算明知道姑娘这里不会要她,她也肯定要难受死了。
茯苓现在确实难受得要死。老话说得好,谁知道哪块云彩有雨,当时她听这话的时候不觉得怎样,现在却是深切地体会到了这句话的智慧。早知道大姑娘有当郡王妃的福气,她到底当初是被什么鬼迷昏了头,要给太太开那库房门啊!
然而到了这时候说什么也没用了,世上卖什么的都有,就是没听说有卖后悔药的。事到如今,茯苓也只能一门心思奔着刘家去了。
搬出蒋家的日子已经定下,小于氏来挽留了几次,又殷勤提出要帮蒋燕华置办嫁妆。曹氏倒是颇为动心,蒋锡却是婉言给拒了,曹氏失望之余,也只好自己关起门来跟蒋燕华讨论嫁妆的问题,搬家的事一总都交给桃华去管了。
茯苓收拾着东西,就听曹氏在谈那铺子的事儿:“你爹已经把铺子盘下了,你想想要做点什么生意,过几天搬到那边就去看看。”
蒋燕华便回头问茯苓:“跟你爹娘说了没有?若说了,让你爹娘想想要做点什么生意好。”
茯苓连忙答应下来,到晚就去前头找自己爹娘。谁知这话说出来,爹娘都没应,半晌她爹才慢悠悠地道:“要说做生意,爹只懂卖药。可这药轻易是卖不得的,这事儿,二姑娘还得另找懂行的人才行。咱们给主子管铺子,是得让主子赚钱的,若还要赔钱,倒不如不出这个力了。”
茯苓听着这口气不对,忙道:“谁也不是生下来就会做生意,爹你至少在药堂里做过,怎就不能再做别的生意了?”
她娘叹了口气,过来拉住闺女的手:“你年纪也不小了,爹娘想着,不如就趁这个时候,给你寻门亲事吧。”大姑娘成了郡王妃,家里下人也能跟着提提身份,若是回无锡去,寻个殷实些的农家嫁了,一辈子也是不愁吃穿的。茯苓爹在庄子上当了那些年的差事,还真是看中了几个不错的小伙子。
茯苓一把将手抽了回去:“娘你说什么呢!大姑娘那里攀不上,二姑娘也是要当翰林夫人的,咱们跟着过去,前程正好呢!”怎么这时候倒要让她嫁回乡下去了?
她爹把水烟袋在炕沿上磕了磕,仍旧慢悠悠地道:“有多大本事就吃多大碗饭,前程再好,也要看走不走得上去。”
茯苓顿时恼怒起来:“那路都是人走出来的,别人走得,我怎么就走不得?大姑娘身边那薄荷又有什么本事了,如今跟着大姑娘陪嫁,怕不要风光死她!保不准过去就也跟了王爷——”
这句话是冲口而出的,等她发现不对已经咽不回去了。她爹不由得就变了脸色:“咱们家虽是奴婢,可也从来不想着给主子做小。”
反正话已经说了,想再收回去也不可能,茯苓索性就放开了:“做小又怎么样?将来生出来的儿女还是主子呢,总比奴婢的儿女还是奴婢的好!”
三七噌地跳了起来:“姐你说什么呢!”这是嫌弃爹娘是奴婢吗?
茯苓冷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还不是想跟着大姑娘走。可你也替你姐姐想想,如今我是得罪大姑娘了,跟着还能有什么前程?”
三七满脸通红:“那也是你自己找的!”
“对,是我自己找的!”茯苓索性破罐子破摔起来,“我知道,你是儿子,爹娘都看重你,替你谋前程。我算什么,若是拿我去换你的前程,一家子都愿意着呢!既然这样,你们走你们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就不信我走不出个人样来!”说罢,怒冲冲摔门走了。
三七气得要追上去,却被他爹叫住了:“罢了。你姐姐如今这样,也是到不了大姑娘面前了。由她去吧,说不得跟着二姑娘能有好日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