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就又板起了脸。蝉衣看她一脸气鼓鼓的样儿,知道不能再说,只得点头道:“那我等着看你学些什么。”
蝶衣噘着嘴在前头走了,蝉衣急忙将头发挽起,也跟着追去了正房。
沈数和桃华已经洗漱完毕,薄荷等人正在摆饭,桃华亲自指挥,将几盘菜移得离沈数远些:“这几样暂时还是不要吃,与用的药略有些不合,等病好了再吃。”
沈数对着面前几样清淡的菜扮了个鬼脸,引来桃华在他手上轻轻打了一下:“做什么样子,等病好了随便你吃。这回得牛痘都是你自己不当心,否则何必受这罪。”沈数在西北呆得久了,无肉不欢,得了番椒之后又爱上了辣味,偏偏病了要吃清淡的,这一路上早就有点受不住了。
郑嬷嬷在一边伺候,看得眼皮子不由跳了一下,急忙去观察沈数的脸色,却见郡王爷并没半分愠色只是笑,这才松了口气,暗想回头得了空还是得劝王妃一句,如今新婚燕尔的,郡王爷自然少不得百依百顺,但日久天长的也难保不会色衰爱弛,甚至是色未衰爱已弛,王妃还是该收敛着点儿,细水长流,不能把王爷的宠爱那么快就用光了,日后有个万一,可怎么办呢?
桃华当然不知道郑嬷嬷正在担心她太过挥霍沈数的宠爱,给沈数挑完菜之后又想起来吩咐了一句:“跟王爷一样染了牛痘的那名侍卫,饭菜也要这样清淡的,别叫人给他吃些不该吃的东西。”
外头立时便有小丫鬟跑着去传话了,沈数含笑把桃华拉着坐下来:“别光惦记着别人,快点用饭。西北这里冷,饭菜凉得也快,比不得京城。”那边都有地龙,生起火来可以温暖如春。以定北侯府的地位,想要铺设自然也是可以的,但当初建侯府的时候,第一代定北侯嫌糜费就未曾盖地龙,如今也只有太夫人那院子里加了地龙,别的地方包括定北侯夫妇所居住的正院也都是靠炭盆取暖而已。
桃华顺势坐下,对蝉衣和蝶衣点点头:“你们怎么又赶过来了?忙碌了这些日子也该捉空去歇歇,可用了饭了?”
蝶衣笑嘻嘻地道:“王爷和王妃还没用饭呢,奴婢们哪有先去吃的道理。”
桃华笑道:“这里有薄荷她们呢,你们就去吃饭吧。明日开始就要准备种痘的事,那时少不得忙碌,有你们累的时候。”
蝶衣忙道:“不累不累。”王妃都要忙呢,她们又说什么累,“奴婢是想问问,王妃前几日说的那个护理……什么时候能学?”
沈数奇道:“什么护理?”
桃华笑了。当初在无锡药堂里,蝶衣跟个喷子似的闹了那么一通,委实是给她留下了极差的印象,即使后来知道她是为了沈数与蒋家的旧怨才如此行为,终究还是让人很不舒服的。
谁知这次走了一趟隔离区,倒发现这是个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人,性情中还带着火一般的直爽和热情,倒让人不能不喜欢了。
“这次种痘,就会先募些人来。”桃华心里已经有个大致的计划,此次疫病大潮中,有不少妇人失去丈夫。虽然在西北寡妇再嫁并不会遭人侧目,但西北每年都有青壮男子死于战事之中,以至于寡妇实在不少。如果将她们招募起来,一则个个都是身强力壮,二则也给她们一条谋生之道。
“那王妃一定要挑上奴婢!”蝶衣忙忙地道,“奴婢要好生跟着王妃学。”
“你这些日子在隔离区做得就不错,自然是要挑上的。”桃华先是笑了笑,随即又郑重地道,“不过护理是个既脏且累的活计,又要胆大又要心细,还少不了要吃苦——”
“奴婢不怕吃苦!”蝶衣只差拍胸脯了,“奴婢就想,也能像王妃一样救人性命。”
“那好,我就等着看了。”桃华笑着点点头,“不过这会儿去用饭吧,将来若是做了护理,先要知道怎样让自己保持精力充沛,这很重要。”
沈数看着自己的贴身大丫鬟欢天喜地出去了,不由得有些惊讶:“你几时收伏了她的?”蝶衣脾性直,从前对桃华颇有心结,他还想着成亲之后该提点一二,免得蝶衣言语之中有所不慎冲撞了桃华。
谁知道成亲当日西北就送来了发疫的急信,以至于他忙得连这件事都忘记了,待想起来的时候蝶衣已经跟了桃华一队前往隔离区,想叮嘱也叮嘱不到了。
万没想到这一趟走下来,蝶衣看起来竟是对桃华言听计从的模样,且这与奴婢对主母的态度又有所不同,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桃华笑起来:“这丫头是个心善的。”
“那方才说的护理是什么?”
“这个嘛——”桃华一笑,挟了一筷菜放进他碗里,“是你自己说饭菜凉得快,还不快些吃?”或许人在病中都会有几分孩子气,这几天她就发现,沈数对清淡的饭菜不大爱吃,所以到吃饭的时候就会有意无意地拖延。
沈数故意叹口气,挟起那菜:“究竟几时才能好?”
桃华被他逗笑了:“三日吧,三日之后就不用再吃这些了。”
沈数一脸庆幸的模样:“待我好了,西北的百姓便知道这牛痘并不可怕,再让他们种痘也就方便许多。”
郑嬷嬷在旁边欲言又止。桃华一眼看见,道:“嬷嬷想说什么,直说就是。”
郑嬷嬷低声道:“王爷,王妃,奴婢看侯爷的意思,是想让两位小公子第一个种痘呢。”她因为年纪大了不曾跟着出去,这些日子在侯府里也没闲着,虽然种痘的事儿定北侯夫妇并未对外宣布,但郑嬷嬷这样在宫里练出来的眼力,还是看出了些端倪。
“好啊!”沈数很是高兴,“两位表弟身子自幼康健,这个年纪种痘又合适,正该如此。”
桃华却瞬间明白了郑嬷嬷的意思:“这件事,舅父早就决定了?”
郑嬷嬷点点头。老实说她知道的时候也吓了一跳,那时候连她都不怎么敢相信这种痘的事儿,定北侯竟然就肯拿自己儿子的性命去赌,为西北也算是鞠躬尽瘁了。
“舅父不易——”桃华长长地吁出一口气,“这件事,就算为了舅父也定要做成。”
☆、第162章 种痘
刘之敬断着一条腿,被定北侯府的侍卫送出了燕州城。
不过,他也没回京城,毕竟千里迢迢的,这一路颠簸,总得等骨头合上了才好上路,不然若是养不好真养出个瘸子来,他哭都没处哭去。
于是他就停留在离燕州城最近的定城,养起伤来。
定城刚出西北边界,因为地处交通要道,乃是一大重镇,颇为热闹。刘之敬在这里,还遇到了一位熟人——太医院派来的另一个协助治疫的太医,姓李,四十多岁,一直在太医院没混出头来,所以才被指派了这份差使。
不过,与顾丛不同,李太医得了命令之后,就在惠民药局以征集药材的借口先耗了半个月,之后才押着药材慢吞吞往西北而来。
当然,这个慢吞吞说的不是药材——给他吃熊心豹子胆,他也不敢在这事儿上拖延——慢吞吞的是他本人,药材一路加紧着人送来,而他以沿路继续征集为由拖在后头,眼看着快到西北了,更是直接报了个两感伤寒,就在定城停了下来。
两感伤寒是能要命的病,医书有云:两感伤寒不须治,阴阳毒过七朝期。自然李太医是没有真得这个病的,然而他是太医,先是刻意让自己得了风寒,又用了些药,装病装得竟甚为逼真。押运药材的人里并没个再精通医术的,看他浑身发热,却是半丝汗也不出,还当他真是病得不轻,遂不敢逼着他往前走,也懒得为了他再去请医求药,便将他放在了定城,由着他自生自灭。
刘之敬被人送到定城的时候,恰好是李太医“病势略愈”的时候,两人一个断了腿,一个还在伤寒之中,倒恰好在驿站之中做了一对儿。刘之敬是真不能动,李太医倒还能时常出去溜达溜达,跟驿卒打听些消息,拿回来说与刘之敬解闷。
“刘兄——”李太医不知用了什么药草泡水,将自己一张脸染得蜡黄蜡黄,这许多日子了也不褪色。他装病装得十分敬业,每次出去都摆出一副病歪歪的模样,连走路都是晃晃当当的,“糟了,糟了!”
“什么糟了?”刘之敬这些日子心情颇为颓废。他一直在思索日后的前途,可是过了这些日子,仍旧想不出有什么好法子。这会听见李太医劈头就说糟了,顿时糟心起来。
李太医将门掩起来,才小声道:“听说,安郡王得了天花!”
“什么?”刘之敬大吃一惊,“安郡王怎么可能得天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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