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慢点吃。”桃华看他连水都不喝就狼吞虎咽,顿时心疼起来,“路上都没用饭吗?”真不该说起扩建救护队就忘记了时间,看把人饿成什么样了。
“路上用过干粮。”沈数随口撒谎,“不过,那干粮硬邦邦的,哪有你做的点心好吃。”这个味道不是西北风味,定然不是西北厨子做的了。
桃华眼珠转了一下,没告诉他这个点心是薄荷的手艺,事实上她忙着查房,还真的挤不出时间再做点心了。不过,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再给他做就是了。
“你爱吃就多吃些,只是别吃得这么急,细嚼慢咽才是养生之道。”桃华又把他束起来的头发放下,继续用干巾子擦,“头发也不能这么湿着就扔了不管,仔细出去吹了风头疼。”
桔梗儿送了热茶来,沈数左手点心右手热茶,听着桃华碎碎念的叮嘱,只觉得浑身都暖洋洋的:“知道了。只是——你自己这些日子可做到了?”
桃华被他说得哑口无言。怎么可能?这几天正是最紧张的时候,谁还顾得了细嚼慢咽?有时候才吃几口北蛮那边又打过来了,饭菜一扔就要准备再干起来,能吃几口热的就算不错了。
“看来是没有。”沈数回头塞了一块米糕到桃华嘴里,拉着她坐下来,“从进了这屋子你还没吃过东西呢。”看那眼睛下面的青晕,也知道这几日是累成什么样子了。打起仗来有时候会累得枕着死尸都能就地睡着,救护队虽然不至于此,但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毕竟照顾病人要比杀人麻烦多了。
桔梗儿听见屋里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变成了窃窃私语,不由得抿嘴笑了。这些日子她耳朵里听见的大都是称赞感激王妃的话,可也略有几句闲话,说王妃这样抛头露面的不顾身份,怕是要让王爷不喜的。
蒋家陪嫁过来的几个丫鬟自然是对这样的闲话恼怒不已,可是心里也未尝没有那么一点儿担心。从前王妃虽然也给人诊治过,甚至是去承恩伯府给于思睿治过那方面的病,但毕竟都是在宅门之内,又有太后的旨意,别人纵说什么也有限。
可现在却是王妃自己主张要成立的救护队,又的确是毫无避讳地给受伤军士们清洗创口、接骨裹伤,免不了肌肤相接,裸裎相对。就是那些被选进来的妇人们,有些也都拘束着放不开,何况王妃这样身份呢?若是王爷真的嫌弃了,那可如何是好?
现在好了,王爷非但没有嫌弃,还心疼王妃,她们这颗悬在半空里的心也就能落到实处了。果然王爷见识不凡,不会跟那些个凡俗之人一般浅薄!
见识“浅薄”的人从来都不止一两个,西北乃是直接受益之处尚且免不了有几句闲话,就更不必说别的地方了。
“她当真去给那些伤兵清洗身子?”皇后坐在寿仙宫里,听了外头传进来的消息,脸上神色又是嫌弃又是幸灾乐祸,“这也太不成体统了!传出去皇家的脸面都给丢光了。”
来送消息的又是无所事事的于思睿,如今京城天气已经转暖,他倒也履行了对太后的承诺,时常出门走走。不过别的地方他也不想去,倒是往太后这里来得频繁了。
太后也有些惊讶:“皇上前儿还说,西北这次战事打得凶,她那个什么救护队着实救了不少人,可没说还有这样事……”
皇后转过头去翻了个白眼,还是没忍住:“这样的事说出来还有什么好名声,皇上自然不会说的。”
太后皱了皱眉,但心里不能说不同意皇后的话:“那安郡王是个什么意思,就容她这般?”
于思睿懒懒地道:“这却不知道了。西北大战期间,安郡王督运粮草来回忙碌,大约是也顾不上吧。再说蒋氏是在救人,想来他也不好说什么。而且听说,这个什么救护队还要再多添些人。”
他也觉得桃华这举动实在不像样子,可是看皇后那一脸嫌弃,又觉得有些不屑——什么都做不好的蠢人,批评起别人来倒是很有话说。
皇后丝毫没有发觉于思睿的心思,嗤笑道:“救人?我看安郡王也是够窝囊的了。”哪个男子能容许自己妻子在别的男子身上摸来摸去,何况这还是王妃,“怕是她在西北名声太大,不敢说什么吧。”不但不敢说什么,反而还要把这救护队再扩充人数,真是废物!
她原是想要嘲笑沈数的,然而想到这里,又暗暗嫉妒起桃华来。一个出身低贱的医女罢了,原以为她嫁入皇家还不要诚惶诚恐,单是要讨定北侯府上下的欢心就不易。谁知道她去了西北反倒如鱼得水,竟然在西北闯出天大的名声来。自来妇以夫为天,她怎么就能自己做主,倒闹得夫君还要以她马首是瞻了!
相比之下,倒是她这个皇后还不如一个医女自由,就连要处置后宫这些妃嫔,如今都要小心翼翼了。近来朝廷上看着平静,可因为这推广种痘之事暗地里已经有过几番暗涌了。
皇后知道阁老夫人近来连续入宫,就是因着这件事——这可是造福于天下的大事,谁能沾上这事儿,至少就能得点好名声。可是最后皇帝却让蒋家人担了此事,协助的官员中也没有半个于家人,倒是赵充仪的二哥在里头得了个差事。
于家的势力的确是不如从前了。皇后到现在才渐渐感觉到了这一变化。于阁老年迈,家里没个出色的子弟能担得起于家,原本依附在于家周围的那些人也就渐渐萌了去意。
夫以利合者,迫穷祸患害相弃也。
皇后忽然想起了幼时所读的书里,就有这句话。
说起来,她已经很久没有读书了。想当年在闺中时,父亲为了培养她们姐妹,也是请了先生来着意教导,读过许多书的。可是自打嫁入宫中,初时还念一念诗词歌赋,想要与皇帝唱和几句,到后来就连这些也抛下了。平日里一天天地过去尚且不觉,如今回头看去,才恍然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有了如此的变化。
这些年她都在做什么呢?皇后有些茫然。似乎除了管理宫务就是防备算计着这些妃嫔们,或者跟皇帝怄怄气,再来陪太后说说话,日子就这么过去了。闺中时读的书,学的琴,绘的画,竟是不知不觉间就都放下了。
“娘娘——”一个宫人匆匆进来,打断了皇后的思绪,“袁淑妃忽发头痛。”
“头痛?”太后眉头一皱,下意识地看了皇后一眼,“传太医了没有?”
皇后心里也是咯噔一跳,站起身来:“我去瞧瞧。”
“传步辇来,我也去看看。”太后也跟着起身。
这是不相信她了。皇后心里冷冷地笑了一下,嘴上却道:“不过是头痛,怎么能劳动母后过去,淑妃也担不起,倒怕折了她的寿。”
她这样刻薄不饶人,太后心里倒又减了几分怀疑,只道:“如今春暖花开,我也愿意出去走走,并不单是为她。”
皇后心里就有点忐忑,但面上并不露出来:“那我就陪母后一起去。”
袁淑妃现在有了六个月的肚子,可是皇帝捧在手心里的宝贝,随时都有太医待命的。她这里一叫头痛,那边立刻就有太医狂奔而来,等皇后和太后到了那里,连院使都在,正给袁淑妃诊脉呢。
☆、第177章 病
钟秀宫里静悄悄的,地上跪了一地的宫人,个个噤若寒蝉。
“淑妃情形如何?”还是太后开口打破了沉寂。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也只有院使还能保持镇定了:“回太后的话,淑妃娘娘略有些肝火上炎,且体质孱弱,以至头痛。”
皇后回头就斥责地上的宫人:“你们是怎么伺候的?皇上早就说过淑妃这一胎要万分小心,赏下来的补药不知有多少,怎么淑妃还被你们伺候得体质孱弱?”
一群宫人心里都暗暗叫苦。流苏跪在最前头,知道皇后这是要借机发作,一面口中请罪,一面竖起耳朵听外头的动静——方才一听太后和皇后过来,她就立刻叫人去给皇帝那里送信——这时候只有皇帝过来才能救下她们了。
果然外头传来轻微的击掌之声,片刻之后,皇帝快步走了进来:“淑妃怎样了?”
皇后的威风才抖了一半就被皇帝打断,一肚子的不痛快,不阴不阳地道:“这群没用的东西,也不知怎么伺候的,淑妃竟然体质孱弱,皇上得好好治她们的罪才是!”
皇帝用眼角瞥了她一下,淡淡地道:“这会儿淑妃正是要人伺候的时候,换了人怕她不惯,就让她们戴罪立功,若是淑妃不好,两罪并罚。”
皇后又被噎了一下,想想现在在里头躺着的袁淑妃,勉强把这口气咽了下去,冷笑道:“皇上若是觉得她们伺候得好,留着就是。”
皇帝并不理她这些酸话,径自向院使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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