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面前众人听了这话,更是严阵以待。
赵杀不由往前走了半步:“我跟你们……”
话未说完,在他迈步之时,已经有莽撞私兵吓得扣了弩机,弩上那支半尺长的小箭,擦着赵杀臂膀掠过。
赵判官低头看了看手臂,新换的衣衫裂开,露出颇深的一道伤口,伤处血流如注。
赵判官拿手捂了一捂,费力想了半天,才问:“阿静、阿静他是不是说……不要活的?”
对面竟是又射了两箭,仿佛太过忌惮他,手中箭弩接连几次都失了准头,一箭落空,一箭钉在赵判官大腿之上。
赵杀自是站立不稳,沾了满手的血,两膝软倒在地,心口大恸之下,人竟无端端有了诗兴,自一片茫然中,随手拈来一句妙句:生如石蒜之绚烂,死如纸钱之静美……
这样也好。
赵判官想着,默默垂下头,打算安心等死的时候,发现手背上多了一朵白色桃花印。
赵杀本以为自己老眼昏花,偏偏身后铁链直响,而后又像是被人猛地踹了一脚。
有人在巨响过后,快步走了过来,挡在他面前。
赵判官昔日养尊处优,在孽镜台下坐堂断案批命,除了叉腰肌劳损,从未吃过什么大苦。
谁知在人间转了几转,阿静待他好时,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如今痛得仰面倒地,血流披面,反倒浑身通畅,生出本该如此之感。
要是身上不痛,心中无悔,哪里称得上还债呢?
唯一可惜之事,却是他在红尘里勾留了这么久,欠其他债主的债,不是还不上,就是不肯收,相较而言还是阿静要的简单。他有五枚换骨托生丸,他又不畏死。
只是许大夫为何会回来呢?
赵判官强睁双眼,抬头看了片刻,老眼昏花之下,只能由蒙蒙雾气中看见一道翩翩白影。随着拳来剑往,破空之声不绝,不知为何,赵杀心里居然泛起丝丝甜意。
然而他欢喜了片刻,心中就惧怕起来,想抬起手,擦净脸上身上的道道血痕。
许青涵以空手对白刃,击退了一批,就快步走来把赵杀负在背上。
他察觉到赵判官时不时双肩微颤,手臂晃动,以为那人痛得发抖,于是咬着牙,把步子又加快了一些,急急在阡陌小路中穿行,好不容易撇下追兵,躲进一间僻静院落,锁上院门,将赵杀轻轻放到榻上,许青涵才看见赵判官一直想抬起手来,擦去面上血污。
他脸色骤然一变,气道:“你做什么?”
赵判官被他喝得老实起来,迟迟不敢应声。
许青涵强忍怒意,把声音放缓了几分:“为什么把门锁上?”
赵杀迟疑了好一会儿,总算把真心话吐了出来:“你过去……说会伤心。我怕你见了伤心。”
过去许大夫常说,看他受伤出血会伤心,恨他不肯为自己考量。可他如今又受了一点小伤,流了些许热血。
赵杀眼前仍是一片模糊,听四下无声,依稀猜到自己失言,稍一忖度,便声音嘶哑,急急补救道:“青涵,对不住。我一时忘了,你如今……早就看开了。”
可他这样说完,屋中仍是一片寂静,有一滴冰冷的水,从半空落在他颈项之上,同热血融在一处。
赵判官吓了一大跳,低声唤道:“青涵?”
幸好许青涵语气如常,淡淡道:“赵公子伤得不轻,我替你熬一碗麻沸散,睡醒就好了。”
赵杀安心应了,等许青涵端来汤药,入口时冷热恰好,而后就迷迷糊糊起来,依稀是有人剪开他破碎衣裤,在火上燎过小刀,抖着手将断箭剜出,抖着手拿羊肠线为他缝合伤处,抖着手洒下许多药粉。
那碗麻沸散分量极重,赵判官非但不痛,还因自己的幻视癔症笑出声来,许大夫医术如神,那双手向来镇定得很,哪里会发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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