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果然如此,这才多久,洛婉如就迫不及待地动手,还学会了借刀杀人。这次不成下次又该耍什么新招?她不想日日活在防备中。
倘若大伯父无法主持公道,那么她只能带着祖母和洛邺搬走,在自己的地盘上总比在别人眼皮子底下安全。
守在院里的桃枝几个见她出来,立时迎上来,欲言又止地看着她。洛婉兮打了眼色,示意她们有什么回去再说。
桃枝等会意,给她披上锦镶银鼠皮披风披风,簇拥着她离开。
厅里气氛在洛婉兮离开之后,降到了冰点。
洛大老爷的脸色如同泼了墨一般,黑不见底,冷声吩咐:“把今天跟着二姑娘去了凌府的丫鬟婆子带来。”
何氏放在袖子里的手倏尔握紧:“老爷这是怀疑婉如了?”
洛大老爷冷冷的看着她:“那你说我该怀疑谁,这些事咱们捂的严严实实,许家那个丫头从哪得知?”
何氏嘴唇一颤,勉强道:“说不得是她自己猜出来的,别人猜不出,她毕竟知道点内情,猜出点也……”在洛大老爷寒沁沁的目光中,何氏不由自主的消了音。
洛大老爷指了指何氏,气极反笑:“不早不晚,就这档口猜着了,还猜的这么准,猜的和婉如一样。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去年出事那会儿,婉如就认定许清扬养外室那事是婉兮派人做的。”
何氏抖了抖,一张脸面无人色。
“把她的丫鬟拉来问一遍。”洛大老爷眼神一利,一把扣紧扶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到底是亲女儿,洛大老爷也盼着自己错怪了她,哪怕希望渺茫,也要确认一下。然他又不想和洛婉如掰扯,他怕自己忍不住一巴掌拍死那孽障。
他厚着脸皮在洛老夫人面前求情把女儿接了回来,可她才回来多久就忍不住生事。洛大老爷只觉得面皮火烧火燎的疼。
眼见何氏还要说什么,洛大老爷厉声一喝:“你给我闭嘴,当初你发现那个孽障和许清扬丑事时没说出来,现在说这些又有何用。”洛大老爷指着面如血色的何氏:“婉如就是被你活生生惯坏的。”若是在事情只是萌芽阶段时发现,及早遏制,哪会发生之后那么多事。
何氏如遭电击,肩头一跨,整个人都瘫在了圈椅内,一张脸上纵横交错着后悔与难堪。
不一会儿今日跟着洛婉如去凌府赴宴的丫鬟婆子都来了,领头的郑婆子和黄芪并另一个大丫鬟芍药被带了进来,其他人则被在另一处审问。
一看这阵仗,郑婆子几个就知道纸是包不住火,遂低着头避开何氏的视线实话实说:“姑娘拉许家二姑娘去了无人的角落,不许我们跟着,奴婢们听不清两位姑娘说了什么。”
洛大老爷脸色一阴:“说话时,许清玫是何表情你们总看见了吧!”
郑婆子瑟缩了下,支支吾吾道:“一开始还好,说着说着许三姑娘就生起气来。”
何氏仿若被人抽掉了脊梁骨,身子软得像根面条,差点滑下椅子,她惨白着一张脸哀求的看着洛大老爷。
洛大老爷挥手让人退下,空旷的厅内只余下夫妻二人。珊瑚木座桌灯上的烛火突然扭曲,发出‘噼啪’的爆裂声。
惊得何氏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她知道洛大老爷已经认定了是洛婉如挑唆许清玫,一味否认下去只会让洛大老爷气上加气。遂她不顾形象地扑到洛大老爷脚边拉着他的衣摆,哀哀求饶:“老爷,如儿遭了那样的大罪,连身子都败了,她只是一时心气难平,您绕过她这一回吧,我保证,她以后再不会……”
“求我接她回来时,你是怎么保证的?”洛大老爷低头,看着珠钗凌乱,狼狈不堪的妻子,神情之中难掩心痛与失望:“可她又是怎么做的,你让我怎么相信她不会再犯!”
洛大老爷目光一变,变得坚定:“京郊有一座温泉庄子,让她去那养身子,没我的命令不许出庄子半步。你再给她找户老实本分不在京城的人家,不拘其他,人品为重。”洛大老爷这也是一片拳拳爱女之心。女儿到底是亲的,再恨她不争气,还真能掐死不成,只能把她看管起来,省得她再造孽。替她择京城外的人家,则是希望她能在一个新地方重新开始,待她嫁人生子,有了新的寄托,心中怨恨也能随着时间淡却。
“老爷!”何氏凄然一叫:“您不能这样!”
“那你想让我怎样,继续纵着她作恶,等着她哪天把那点丑事闹得人尽皆知,等着咱们洛家因为她被人耻笑。”洛大老爷一把拂开何氏的手:“我是她爹,也是洛氏族长,我不能为了她拿整个洛氏的名誉冒险。如今我已是徇私,若她不是我女儿,你觉得凭她所作所为还能活到今天吗?”
一股阴寒顺着被拂开的那只手侵袭至四肢百骸,何氏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
洛大老爷深深看她一眼:“家事以后交给大媳妇吧!”
“老爷这是怕我刁难四侄女?”何氏颤了颤,露出一个含讥带讽的冷笑:“老爷对这个侄女倒是比亲生女儿还上心。”
洛大老爷定定看她半响:“你扪心自问,孰是孰非?我这样的决定是不是对婉如最好?”忽的他语气一变,疲声道:“四侄女是老太太命根子,她若是出个好歹,老太太受不住。阿荷,你便当是替我尽孝了。”
何氏心头一震,眼里突然涌现水花,眨眼间就汇聚成泪,顺着眼角滑落,她伏在地上失声痛哭,也不知是在哭自己不能护住女儿不能为她报仇,还是痛惜心性大变的女儿?
呜呜咽咽的哭声透过门缝钻入守在院里的下人耳里,面面相觑一阵,不约而同的低下头,仿若自己只是园子里的一棵树一株花,什么都听不到。
而此时此刻在凌府,跪得膝盖麻木的德坤觉得自己真快成了一棵树,什么知觉都没有了。
多年的好友凌风同情的看着他,不知他犯了什么错,竟然被凌渊罚跪在书房外,这是多少年没有的事了。只他也不敢去求情,倒不是他不仗义,而是凌渊虽然待他们这些下属甚好,然而赏罚分明,若是有人求情,反而会罪上加罪。
顶着凌风怜悯中带着疑惑的目光,德坤苦笑。直到月上中天,跪足了整整两个时辰,德坤肩膀一松,差点栽倒在地。
眼疾手快的凌风扶稳德坤:“没事吧!”
浑身跟有千百只蚂蚁在钻,尤其是膝盖处更是针扎似疼的德坤,哪能没事,他又不是凌风这个大老粗,一身铜皮铁骨:“你跪上十二个时辰,就知道我有没有事了!”
看他还能贫嘴,凌风便知道他没有大碍,于是翻了个白眼,言辞犀利直戳伤口:“我又没做错事,为什么要去跪。”
德坤被他噎的差点内伤。
“瞧你这半死不活的样,”凌风嫌弃的看了他一眼:“赶紧再去给大人认个错,回去上药。”说话间把人扶到了书房门口。
德坤瞅瞅他,忽的一笑。
笑得凌风脸色不自在了一瞬。
德坤心情又好了一些,不过立刻收敛,换上肃穆的神情,抬手在门上轻轻一叩。得到准许之后推门而入。
书房内亮如白昼,凌渊坐在紫檀镶理石靠背椅上,手里拿着一份公文,肩上披着一件紫貂绒披风,闻声放下手中公文,抬眸看向德坤。
德坤往地上一跪:“老奴不该假传主子命令,引洛姑娘上楼。老奴知错!”
凌渊依旧声色不动。
德坤:“老奴不该自作主张!”
凌渊往后一靠,淡淡道:“下不为例。”
德坤应声,脸上却浮现一抹果决之色,他咬了咬牙道:“可大人真的不为自己的终身大事考虑下吗?您都为夫人守了十一年了,足够了,就是夫人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忍心看着您这么清清冷冷过完下半辈子,也是希望您能找个人好生过日子的。”
凌渊却彷佛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翘了翘嘴角,烛光下俊美如斯的面容上透出几缕温情,语气笃定又带着浅浅的温柔:“她不会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