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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昔:
我不喜欢说话,这一次也不想,但有些事我必须得向你说清楚,以免你不必要的自责。
在认识你之前我就已下了离开的决定,你不可能改变。
谢谢你采用了我的剧本,作品能够被认可再离去、你能有一个好归宿,我此生已再无遗憾。
之前托薛启所说的,其实不是。你每次来陪我,我都愉快。
遗产全部交托于你,我不知道这样能否法律生效,但我不想找律师,你和仲山会知道。
死亡于我只是物归原处,我唯一的遗愿,不求你为我高兴,但希求你接受,就好像我那一天突兀地来到你的生命,突兀的离开,且当作首尾呼应。
沈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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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昔把这张纸工整地拿在手里,“我等会儿给他放回家去,他这人强迫症,要是折了边角,醒了该同我来气了。”
“他写给你的,你还放回他家干嘛?”
“我不要。”
仲山不再说什么,妥协地点了点头,陶昔和他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徐缓移向玻璃窗内那个躺着的人。
“不慌,”仲山在对他说,也是对自己说,“昏迷的人前一个月醒来的可能性很大,这不半个月都还没到嘛。”
这样的话并不能给陶昔多少安慰,他才止住的泪又要涌出来了。
“倒底怎么回事?”
“就电话里说的那样,他自个儿在暗网买了百草枯,结果遇到良心商家,卖给他的是假药,所以还能抢救。”
“他……”陶昔实在无法控制住眼泪,“五天前……你们、你们怎么都不告诉我?”
“人家趁你出去玩的时候才那啥,不就是为了不让你知道嘛。所以,我的主意,你好好玩,这种事情,等你回来了再忧心。你也不要怪嫂子,我拦着他不要告诉你的。就像你现在会告诉薛启老弟这事吗?这个我也不知道,但你肯定会有犹豫,你会犹豫要不要让他在出差途中分神担心你。”
“我……这性质不一样。”
“不说了不说了。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仲山给他强行带过去了。
陶昔垂着头,回忆着过去与沈岱有关的一切细节,“他把他写的所有故事都交给我了;我还以为他好转了……我该意识到不对的……”
“陶昔。”仲山揽过他的肩,轻拍以安慰,“现在纠结这些没意思,你已经知道了结果再去解读,一切都能被解释;倘若换一种结果去解读,也一样可以解释。没意义。”
“可是我……”
“好了好了。”仲山给了他一个熊抱,“爷爷咧,你可别再伤心了,你知道我现在抱你是拿命去抱的不?要是被薛启弟弟晓得了,我又完了。”
陶昔的两手紧紧攥在一起,却被迫接住仲山递给他的纸巾。
“擦擦,我不敢给你擦咧,我要命的。”
“半年不见,你的词缀……还是说句缀,变了。”
“您终于有心关心下我啦,那可不,我人还变样了呢,你不觉得我现在更帅了吗?”仲山臭屁地叉腰,试图借机缓和这低气压的气氛。
陶昔自然是一来就注意到仲山大变样了的,但他毫无心思在意这些,现在他打量对方这副美黑成功的样子,从前凹造型用的刘海也剪没了,现在是利落的短发,若说以前像个高贵的骚包的孔雀,现在这黑皮黑短发配上深邃的墨蓝眼睛,倒似个蛰伏在广漠中,伺机发起攻击的、野性的充满侵略性的豹子。
“不准说还是觉得以前的我更帅。谁这么说我就跟谁绝交。”
他这样的玩戏倒底让陶昔稍微放松了点,但也只有一点,“都帅。”
陶昔看着这个帅哥,想着这张脸自然会招惹的很多桃花,又想起这人和沈岱间的纠葛,他问,问得很直白:“你现在对沈岱怎样想的?”
“就像嫂子和你说过的那样,我的想法本来就已经有了改变,再加上,”他撑起下巴,表情难得不再从容,“当时得知沈岱昏迷在床上,床头柜上放着一瓶百草枯的时候,我真的两眼一黑。”
他咬了咬后槽牙,眨了眨泛起雾的眼睛,视线才复又清明了些,“那种感觉我这辈子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了。”
“百草枯,死亡率百分之九十九。我当时……觉得天都塌了。崩溃后就只有后悔,我很后悔,应该早点来A市找他的。”眼泪倒底还是漫出来了,他苦笑着瞪了瞪眼,泪好歹止住了,“我一重新拿到手机,就去看我不在的期间收到的消息,一个来自沈岱的都没有。其实没有立即来一趟A市,是有我赌气的成分在的,我气沈岱怎么哪怕一个讯息都不发给我……我太小幼稚了,这家伙本来就是个闷青蛙,戳一下跳一下,得我主动才行。而且,他如果有自杀的用意,他确实没有理由联系我了……”
“现在该你安慰我了。”仲山尽量把这句话说成调侃,陶昔配合地抚他的背。
“陶昔,我差点就失去了,所以我会更知道他有多珍贵。珍贵
', ' ')('到再也不需要犹豫。”
“那你永远不要忘了这时的决心。”
“嗯。”
“但这条路可能会很难走。”
两人都持着沈岱一定会醒来的想法,所以有心去谈论未来。
“比起薛启老弟陪你走的,确实是要难些。”
陶昔给了他一锭子。
“你知道他的过去吗?”
仲山点头,“他不和我说,我也不敢问,但我才不像薛启弟娃那样绅士,我就要了解他的全部。”
“沈岱都主动和我说了。”
“我一点都不酸。”仲山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孩子气的想要扳回一城,“那你知道他爸妈其实没领证,他算是私生子吗?”
“知道啊。”
“……他也给你说得太细了吧。”
“你也调查得太多了吧。所以,你也一定知道,”陶昔骤然严肃,“他爸妈是在精神病院认识的,他们作为精神病无法领证的事,对吧?”
“对。”
“那你也知道,沈岱的疾病不只有后天因素,还有遗传的生理因素在,这种情况很困难,对吧?”
“对。”仲山的视线搁置在玻璃窗内的那个人上,“他父母自杀的时候,是想着把他一起带走的,结果他因为没有吞安眠药,所以被抢救了过来……光是从这件事,我就可以想象那后天因素也有多糟糕了。”
他看向陶昔,诚挚地保证,“我会做好心理准备,并保持最乐观的态度的。”
陶昔勉强放下心,半晌,仍是心忧着问:“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吗?”
仲山点头。
“A大附医院能提供A市最好的医生和设备,外界能做的已经是尽其所能了,医生说,剩下的就看他自己了。所以——沈岱毕竟一直锻炼着,身体还是不错的,不慌!”
但陶昔显然没法和他一样情绪高昂。
“陶老板,你是不是明天就复工?要不先回去吧?”
“说得好像你没有工作一样。”
“嘿,我可以远程办公。看到那个书桌没?还是我托嫂子的关系布置的呢!”
“……不行,我放心不下。”
“你想在这儿待到他醒来吗?我在这儿待了五天了……也许还有五天,也许今天晚上他就会醒来……”仲山的无措转瞬即逝,转而是决绝到锐利,“陶昔,他醒来就能看见的人,只有我就够了。你可以从现在开始,把他的往后交给我。
“这句话,是我作为一个追求他的人,对我追求对象的朋友、也是我当做潜在情敌的人说的。”
陶昔怔愣了片刻,还未说什么,就被又进入忽悠状态的仲山推搡去了过道,“好了好了,才旅游回来不累吗?回去好好睡一觉,你作为老板明天可不能迟到啊!哦对了,嫂子说怕你忙,薛定谔可以继续养在他们家,你上班要紧,有空来这儿陪我坐坐也行,下次来麻烦带份麦当劳来,我最近好嘴馋,诶好我关门了,拜拜!”
仲山把门锁死,门外的陶昔拧了拧把手没有作用,改敲门,仲山就着那竖条玻璃窗对他摆手拜拜,陶昔让他开门他装听不见,陶昔正叉着腰要和仲山来气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猫叫。
陶昔回头,看见了又长了一截的橘猫,橘猫看见他又呼啦一声喵,他忙走过去,从邱临怀里接过薛定谔。
“仲山怎么这么早就赶你走,我差点就和你错过了。”
“对吧!”
陶昔和邱临一起,隔着玻璃对仲山递了一个不友好的眼刀。
仲山灰溜溜地溜了。
怀里的薛定谔乖得很,脑袋蹭啊蹭陶昔的手,又冲陶昔喵喵叫。
“我感觉她变重了。”陶昔颠了颠小猫,收获了薛定谔的瞪眼,“小家伙还是那么拽。”
“是只母老虎。”邱临摸了摸她的脑袋,“她估计快发情了,要不要给她找男朋友?”
“对啊……这个我得和薛启好好商量。”陶昔撸着猫,这才注意到邱临穿的不是白大褂,“你……从家里来的吗?”
“嗯。今天我不值班。所有正好有空抱薛定谔过来玩。”
“麻烦你了……”
“不麻烦。”邱临仍是笑意绵绵地摸了摸薛定谔,“薛定谔很想你。”
“谢谢。”
“不用。”
在这样的时刻,薛定谔的确给了陶昔很大的治愈,邱临见他的眉头不再拧得那么紧了,总算放心了些,主动提出可以继续照顾薛定谔的事。
“刚才仲山也和我说了。谢谢,我想之后工作和睡觉以外的时间都到这儿来守着,所以,确实也没时间照顾她了。”
邱临知道他已下定决心,便不游说,“我和我的家人都可以带薛定谔过来玩。陶昔,你要照顾好自己,如果沈岱醒来看到你因为他状态不佳,他会有负担的。”
“嗯,谢谢。不过我看仲山那小子才是更该照顾好自己,他、真就在那里面办公吗?”
邱临点点头
', ' ')(',“他和沈岱一起住医院里,这些天就没出过医院,起居饮食都在这里。”
“那我们……是不是也要劝劝他啊?”
“不用。他还可以再憔悴点。这样沈岱才知道自己对他有多重要。”
陶昔:“……”
仲山远远望见嫂子成功给陶昔开展了思想工作,放心地任身体瘫在椅子上,目光扫见书桌上嫂子给他带来的零食,全都完整无缺,他一样也没吃过。
他已经进入了对什么都没有食欲的状态,吃东西纯粹只是为了活着。
仲山纵然年少不懂事时干过拿刀片在胳膊上划出一条条血痕的事,也中二地说出过“错的不是我是这个世界”这样的话,但他从来没想过死。毕竟辣的东西真的很好吃,做爱真的很舒服。
所以他其实无法与沈岱共情。直到现在,他才浅略地体会到一点沈岱对于活的感受。什么都没兴趣,吃没兴趣,玩没兴趣,工作自然更没兴趣,对音乐也没了兴趣。
他曾经在沈岱家研究过沈岱那些药的说明书,有的很明确,能促进食欲,同时能被当作治疗厌食症的药物,他嫂子甚至能给他不少因为吃那种药发胖的例子,但沈岱吃着已经算是大的剂量,仍然对吃没多大兴趣,除了把麦当劳这样的垃圾食品摆到他眼前的时候。
这几天日夜已模糊,他睡不着,经常晚上十二点仔细端详一阵沈岱后,下定决心要睡觉,闭上眼在折叠床上辗转反侧,看着挂钟上的时间从一点到两点,从两点到四点,从四点到七点,再清醒时看表是十点,一次能睡足三个小时,已经算是场安睡。
他嫂子问过他要不要开安眠药,他说不用。邱临也不劝他,而是留下一句话:“我记得以前我给沈岱开的安眠药已经算多了,他吃了还是会早醒。”
沈岱的剧本里有一句被当作箴言的话:“死亡即是解脱。”
或许对一个十几年生活都是如此的人来说,这句话的确有它的道理,与心酸和无奈。
他改坐为躺,躺在坚硬冰冷的铁质排椅上,看见挂钟上显示的是五点,他昨晚没睡着,上午大概八点的时候睡了一个小时,不知道现在能不能睡着。
他闭上眼,视线一片黑暗时脑子容易思绪万千。他想起了五天前。想起了半年前自己安排人趁沈岱去医院,在他家安装监视器,结果第三天就被沈岱一个个找出来拆了个光的事。
他才不妥协,他还是怕这人在屋里有个三长两短,但也没有别的办法,只有以四个不同的人的身份,买下来沈岱那栋洋房附近,正好能从四个方位把洋房监视全的四个房子,每个房子都安排了人每天盯梢。半年没有一天间断。
五天前仲山在他的经济公司里开派对,好多向他抛媚眼的男的女的打工人都被他给直接了当给比了个食指,晃了晃。
他想着自己不能再沾花惹草了,最后积累下的这一点事忙完,他就可以出发去A市了。他在种田期间想了很多,回国后也想了很多,他觉得沈岱可能比他之前想象的重要,可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思念产生美,他觉得他需要去和沈岱处处来确认一下自己的心意,这样满怀期待地想着,端着个酒杯老年摇的时候,接到了来自一个监视沈岱的人的电话,告诉他今天沈岱有异样,以往下午五点到六点之间,沈岱一定会在二楼朝西的一面窗户前看会儿景色,不管晴雨,每一天都会,但那天已经六点零一分,沈岱还是没有在那扇窗户中出现。
得到了仲山的一次次允许,那人先是敲门,没人理;砸碎了窗子,也没人理;他翻进了沈岱家,找到了在卧室上躺着的还有呼吸的沈岱,以及床头柜的一瓶百草枯。
仲山当即飞到了A市,在医院等沈岱从手术室转进ICU,却直到现在都没等到沈岱从ICU里转出去。
其实第一天他还是出了医院的,他觉得沈岱已经洗完胃了,应该很快就会醒了,他得去沈岱家给他拿换洗的衣服,他拿了,顺便把床头柜上百草枯压着的两份遗书也拿了。
他这时睁开眼,掏出裤包里因为一次一次翻阅已经皱巴巴的那几张纸,又读了好几遍。
仲山知道,沈岱很讨厌说谎,但沈岱也会说谎。他不知道沈岱这次有没有说谎,他有时希望沈岱是在说谎,有时又希望沈岱所写的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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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山:
之前接受你陪我适应外出,是因为我一直以来有一个计划:我知道那个男人在找陶昔,我想等那对夫妇来A市后杀死他们然后自杀。
但他们已经遭到了报应,我再无滞留的理由。
你主动提出陪我适应,是我计划中一个不错的意外。
我与你交好只是为了这个意外,我从没有把你当过朋友。
下面那些纸张是送给你的歌词,任你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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