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缇道,“左相涉嫌造反之事,母亲应当有所耳闻了?”
张氏嗯了一声。
陶缇默了默,深吸一口气道,“我听说,府中与周家走得很近……”
话说到这里,张氏也明白了。
她抬起眼看向陶缇,嘴角扯出一抹笑容来,“阿缇,不必弯弯绕绕的,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
陶缇怔忪。
张氏抿了口茶水,放下茶杯,叹了一口气,“我之前劝过你父亲,可他鬼迷了心窍,就是不肯听。既然他对我们娘俩无情无义,咱们又何必还挂记着他?他虽然是你父亲,但这样的父亲……不要也罢。反正我也与他和离了,侯府要是真的倒了,你日后想回娘家,就来我的宅子。只要我还活着,你就是有娘家的!”
见她想得这么开,陶缇一颗绷着的心也放松不少,之前她还担心张氏会念些旧情——
毕竟张氏是个与勇威候一起生活了快二十年的古代本土女人。
这个反应,陶缇喜闻乐见,面上却不显,只轻声道,“殿下说了,他会看在我的面子上,留勇威候一条命。”
张氏放下茶杯,嗤笑了一声,“他那人最好虚荣面子,夺了他的锦衣玉食,只留他一条贱命,相比于直接杀了他,更让他难以忍受。”
她眯起眼眸,嘴角的笑容愈发嘲讽,“他自己选了这条路,之后落到个什么下场,都是他自作自受,管不着我什么事。倒是你,阿缇,你切莫为了这事与殿下生出龃龉,伤了你们之间情分。”
陶缇点头,朝她轻笑,“嗯,我知道的。”
两人又坐着闲聊了一盏茶,阳光式微时,张氏起身告退。
陶缇亲自将她送到殿门口。
目送张氏上了马车后,陶缇刚准备转身回去,听到身后倏然传来一声唤,“阿缇。”
陶缇脚步顿住,缓缓转过身。
马车上,张氏掀开半边帘子,露出一张雍容端庄的脸。
陶缇疑惑,“母亲还有事么?”
张氏没说话,只定定的盯着门口这个娇小柔美的小姑娘,眼波微动。
一模一样的脸,可是不到一年的时间,那周身自信大方的气度,再不是出嫁前的模样。
半晌,张氏才挤出一个笑来,“没事,没事。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了,刚才还想叮嘱你两句,这会儿又给忘了。”
她朝陶缇摆了摆手,“好了,你赶紧进屋去吧,我也走了。”
陶缇也没多想,朝她点了下头,就转身回去了。
张氏放下车帘,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收敛,嘴角的弧度与眼中的光芒一起沉下。
静了片刻,她垂下头,以手掩面,呜呜的哭出声来。
……
七日后,刑部与大理寺共同上书,实锤左相周平林暗藏兵器甲胄,结党营私,有造反之意。之后,御史台诸位御史也联名弹劾周家大不敬、谋逆等十六项重罪,要求昭康帝秉公处置周家及其党羽。
裴长洲还试图在朝堂上替周家求情,昭康帝大怒,毫不客气的呵斥了他一顿,半点面子都没给他留。
裴长洲被骂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耷拉着脑袋,憋着一口气不甘的退下。
等御史弹劾勇威候府时,裴长洲顿时幸灾乐祸起来,悄悄打量着上首的裴延,心道:你不是与陶缇那贱人感情深厚么,如今你岳丈出了事,看你怎么办。
大殿之中不少人抱着与裴长洲一样的想法,皆朝太子投去目光。
却见太子不急不缓的站了出来,面容沉着冷静,拱手对昭康帝道,“父皇,勇威候府虽是儿臣的岳家,但侯爷干出此等大逆不道的糊涂事,儿臣与太子妃皆失望不已。太子妃明事理识大体,希望父皇能秉公处理,不必因着姻亲的缘故,失了公允。”
这一出大义灭亲,别说是朝中大臣了,就连龙椅上的昭康帝都蹙紧了眉头。
昭康帝摩挲着雕刻精致的扶手,黑眸眯起,看不出这个陶氏倒是个心狠的。
不过这样也好,太软弱的,日后怎么主持后宫事务,怎么母仪天下?
只要陶氏一颗心向着太子,其他的,他管不着,也不想管。
“既然太子与太子妃都这般说了,勇威候府所犯之罪,朕也不会徇私轻饶了。”
接下来,昭康帝冷声宣布,周家男丁满门抄斩,府中女眷没入贱籍,与相府奴仆一起押入官奴所发卖各地,户部负责抄没周府全部财产。至于其他与周家有牵连的官宦,贬官的贬官,斩首的斩首。
昭康帝到底顾念着太子妃的脸面,并未判勇威候府满门抄斩,而是剥夺侯爵位,家产充公,勇威候府众人皆充发北燕酷寒之地为奴,三代不准入长安。
一道道圣旨发了下去,朝堂上的气氛都变得无比压抑。
看着裴长洲那张惨白的脸,朝臣们心头涌上一个共同的想法:三殿下大势已去了。
那些本来还想编排太子妃“无情无义、不孝不悌”的朝臣,一个个都识趣的闭上了嘴,这个时候东宫正风光着呢,他们可不敢乱说作死。
——
周皇后再一次被昭康帝拒之门外。
御前总管李贵赔着笑,悻悻道,“皇后娘娘,陛下政务繁忙,实在没空见您。”
周皇后抿着红唇,她一向知道昭康帝狠心,恐怕自己今天就是站到死,他也不会出来看一眼。
只是一想到周家的下场,她觉得浑身的血都凝结了,她实在没办法。
李贵继续道,“陛下让老奴给娘娘带句话,二公主精神状态不佳,皇后娘娘您有空替谋逆罪臣求情,不如多陪陪二公主……”
裴灵碧到底是皇家女,大婚之日就出了这样的事,听说整个人有些疯疯癫癫的。昭康帝便命人将裴灵碧接回宫中,关在她从前的宫殿里,命人好生看守照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