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禾那边舀了一大勺土豆炖牛肉,浇盖在晶莹剔透的白米饭上——
这浇饭的习惯,还是上回跟陶缇吃宫保鸡丁时学的。
炖得稀烂的土豆块与浓稠的汤汁融化在一起,充分浸透了米饭,青禾舀起一勺拌饭,送入嘴里,粉粉糯糯的土豆浓香四溢,满满的淀粉给人一种极大的满足感,而且越嚼越香,牛肉与土豆相辅相成,融合出极其鲜美的香味。
“这个牛肉好嫩啊,又嫩又酥烂,口感软滑。”
青禾享受的赞道,嘴里刚吃完,又舀了一勺,“我能配着这道菜吃两碗米饭。”
陶缇见小姑娘吃的高兴,心里也高兴,自己夹了一块桂花鸭在碗里,鸭肉清甜鲜嫩,吃到嘴里还留有淡淡的桂花酒的香味,越吃越上瘾。
“阿缇,这道菜叫何名?瞧着怪有意思的。”张氏指着一道炸得金黄的小圆子,好奇问道。
陶缇眯起眼睛笑道,“这道菜叫腰缠万贯。”
桌上几人都来了兴趣,“为何叫这名?”
陶缇夹起一枚,道,“我这不是在开铺子嘛,做菜也想取个好兆头。而且你们看这道菜,鹌鹑蛋上缠着面条,面条一炸,金灿灿的,可不就像是腰上缠着一大堆金闪闪的钱么。这一层金色面条包着鹌鹑蛋的白,咬下去,白里面又包着金,寓意金银不断,财源滚滚来。”
几人听了,也都觉得有趣,纷纷伸筷子夹了一个,沾了些番茄酱,品尝起来。
外面那层炸的金黄焦脆,里头却是嫩嫩的,虽算不上极其美味,但配着酸酸甜甜的番茄酱,也别有一番风味。
桌上几人边吃边聊着,陶缇见张氏与景阳长公主谈笑风生,也放下担忧,敞开肚皮吃了起来。
一顿饭吃完,四人都撑得不行。
景阳长公主连连摆手,哎哟道,“多少年没吃过这么撑了。阿缇,以后我可不能再来你这瑶光殿,再多来几回,我这腰身都得粗一圈。”
“母亲,我早说了吧,表嫂做的饭菜可香啦。”青禾笑眯眯,捧起荔枝膏水小口小口的喝,这种微微凉又微微甜的清新饮品,在炎炎夏日里喝,简直再舒爽不过。
张氏贪喝了几杯杨梅酒,此时面颊泛红,处于微醺状态,心情也很不错。吃饭前她与景阳长公主聊得意犹未尽,这会儿又继续聊了起来。
瑶光殿这边其乐融融,锦云宫内却是一片死气沉沉。
裴灵碧像具尸体一般,直挺挺的躺在床上,脸色惨白,眼窝深陷,极其憔悴。
宫人们也不敢上前再劝,她的情绪十分不稳定,但凡有半点不如意,非打即骂,很是骇人。
裴灵碧睁着空洞的眼,直直盯着水青色绣蔓草纹幔帐,脑海内一直重复着昨夜分别时,周皇后与她说的话——
“灵碧,这件事,你得一个人扛下来,绝对不能牵连周家和你皇兄……你不要怨恨,不要觉得委屈,你得记住,周家与你皇兄,才是你这辈子的倚靠。”
“嫁给三郎只是权宜之计,放心,你先嫁过去,你若不想与他当夫妻,我会私下叮嘱他,不会让他碰你一根手指头。”
“你先忍一忍,等你皇兄登上皇位,母后一定立刻让他下旨,让他允你和离,到时候母后再给你寻一门好亲事,让你做最尊贵的长公主。”
“不会等太久的,你放心,最多不过三年,三年之内,你皇兄一定能坐上那个位置!你先忍下这委屈,等日后,母后定会将你今日所受之耻,一一还给景阳、青禾、还有那个陶缇!”
字字句句,一遍又一遍在裴灵碧的脑海中回响着,从黑夜到白天,从清晨到黄昏。
她恨呐,怨呐,不甘心呐,眼泪都快流干了,却无能为力。
她知道自己现在就是一颗被抛弃的棋子,可偏偏,她也只能听从母后的安排,只能将希望寄托于周家和皇兄身上。
她只能一遍又一遍给自己催眠,告诉自己忍过这三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殿外守着的宫女们,听到殿内又传来那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喊叫声,皆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互相对视一眼,都是在问:二公主这是受到的打击太大,疯了么?
………
绚烂的晚霞铺满长空,踏着夕阳,裴延回到瑶光殿。
陶缇那边正送景阳长公主她们出去,几人在花团锦簇的庭院前碰见,都停下了脚步。
互相见了礼后,景阳长公主单独将裴延叫到了一边,有事与他说。
陶缇稍稍瞥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先送张氏出门。
靠近花圃的廊下,景阳长公主又恢复那副端庄持重的长辈形象,一脸欣慰的对裴延道,“延儿,阿缇是个很不错的姑娘,长得好,厨艺好,性格好,心底好,最最重要的是,她对你是有情意的。”
裴延俊美的脸庞扬起浅笑,颔首道,“嗯,阿缇很好,这点侄儿一直知道。”
景阳长公主瞪着眼道,“女人的真心很宝贵的,你可得好好待她,明白了么?”
裴延神色认真,应道,“姑母,你放心,侄儿此生绝不负她。”
景阳对自家大侄子的品格还是很有信心的,她抬手拍了拍他的胳膊,满意道,“你记住你今日的话。”
说着,她又想起什么似的,拧起眉头道,“话说回来,你与阿缇成婚也半年了,她的肚子怎么还没动静?你们俩也得攒攒劲儿,努力造出个孩子来呀。阿缇要是怀上了,有了第一个皇长孙,周家的气焰直接打消一半,哪敢像现在这般放肆!”
裴延,“……”
景阳见他沉默不语,忽的意识到什么,阿缇瞧着面色红润、能吃能睡,一看就是个好生养的。这半年多没动静,难道是侄子的身子不太行?
她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抬手摸了下鼻子,一副想问却又不好问的模样,尴尬片刻,轻咳一声道,“延儿,姑母这里有一道生子秘方,是陇西当地的方子,还挺管用的,你若需要的话……”
裴延眉心突突跳了两下,默了一瞬,嗓音低沉道,“不必。”
……
是夜,风清月朗,沐浴之后,裴延与陶缇一同躺上了床。
拥着怀中绵软的身躯,裴延不自觉想起姑母离去时的那些话,他的脸埋在她柔软的脖颈间,鼻尖萦绕着她身上淡淡的馨香。
呼吸,变得灼热,又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