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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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也另有担忧,不知池镜到底信了青竹的话没有?他那个兄弟,看着事事不关心,却颇有城府,倘或他笃定青竹背后另有主谋,一定不会轻易放过。此刻约莫是在暗中访查,这一向不好再有别的动作,免得给他拿住了把柄。

想到此节,吭吭咳嗽起来,觉得嗓子眼里兴起,摊开帕子看,赫然一口血渍。适逢丫头送药进来,络娴在外间接了端入小书房内,埋头嗅了两下,态度有些淡淡的,“这是何太医新换的药方,你先吃几日看看怎么样。”

越是病重的人越怕人家知道,他忙将帕子揣进怀内,故意讨她高兴似的,不等放凉就马上吃了大半碗给她看。

络娴朝案上丢下条绢子,走去椅上坐下,心里仍是余恨难消。自从知道他和青竹早有首尾,两个人闹了许久,她不和他讲话,直到池镜的事出来,才开始有几句话说,多半也是议论池镜到底能不能好,下毒的人是谁一类。

如今查对出是青竹,她心头总算舒了口长气,这下就是想封青竹做姨奶奶也不能了,看他们还怎样再续前缘!

她暗暗窥他,见他脸无异色,只是一片如常的病气,方放心讥他,“听见青竹定了个杀人的罪名,你心头不好过了吧?”

贺台靠在椅上满脸没奈何地笑起来,“我还要说多少次你才信,我和她是在你进门之前的事,自你进门后就断了。前些时候私下里见她,也是为了说封姨娘的事。”

“你少来哄我。”络娴把脸一偏,懒得再听他这些狡辩之词。

贺台见她态度松动,自然紧抓着时机,踅出书案来哄她,“自从你进门,我便一心一意待你,你又不是没看到,几时见我同丫头们拉扯过?别为了从前的事坏了我们的夫妻情分,那才是不值当,你看我还有几日好活?”

一说这话络娴就不由自主心软了,扭头睐他一眼,低下头去不讲话。半晌嘟囔道:“可封姨奶奶的事到底躲不过去,今早上我去给老太太请安的时候她还问了,问咱们看谁好。你看谁好啊?”

贺台自然不敢说谁的名字,免得一说,她又疑心是同人家早有私情,便道:“你看谁好就是谁吧。”

络娴看谁也不好,自己院里的觉得别扭,外面的丫头又不放心。这里还在踟蹰捱延之际,不想老太太那头已将玉漏叫去吩咐,“我看二奶奶还是不想封姨奶奶,所以一味拖延,问她这个说这个相貌不好,那个说那个不机灵,谁都瞧不上,满府里的女人只她最好。噢,她好,她好怎么进门二三年还不见她生育?”

玉漏没好接这话,这家里没有子嗣的女人也多,恐怕哪一句不对人就当是在挖苦她。只干笑道:“那老太太看怎么办呢?”

“我看外头另买个人来,看她还有什么话好说。你就替他们拣个年轻性情好的。”

外头买的只怕络娴更有话说了,又是不干净,又怕不清白。玉漏心窍一转,恰见丫头端消暑的冰燕窝进来,她便去接手走到榻前,“外头买的恐怕二奶奶也要嫌身上不干净,依我的意思,不如在亲戚里头拣一个,知根知底的,大家都放心。”

穷亲戚不是没有,可同族自然是不行,同宗的也不大像话。数来数去,只有各房娘家的亲戚最合宜,这里头又数老太太他们江家的最多。

老太太睇她一眼,明白了这意思,是趁机提携提携他们江家那些亲戚,何况他们江家的人进来,自然是听她的话。这丫头倒会做人情。

她却客气推让了一番,“桂太太娘家亲戚多半不在南京,燕太太娘家的女孩子又少,你看看你们家里有没有合宜的?”

玉漏笑道:“我虽有几个堂表姊妹,不是出阁了,就是都定了亲了。我倒想起个人来,不知老太太心里怎么样。从前节下的时候,有位舅老太爷的孙女,跟着她母亲一齐来过咱们家,我记得是叫媛姐的,她的人品相貌就不错。”

老太太眯着眼回忆片刻才想起来,那位舅老太爷原是她句容县乡下的一位表兄,老两口早死了,家里穷得叮当响,只得两块薄田,剩下她那外甥和外甥媳妇,膝下有一儿一女,一家四口指着那两块薄田,或是每逢节下,外甥媳妇便领着那女儿媛姐上门打个秋风。

他们江家这样的亲戚也多,难为玉漏比她都记得。她心里益发受用一回,笑着点头,“是是是,是有这么个媛姐,我记得那丫头长得也标志。”

“年纪也适合,我算着今年是十七了,就是不知道家里给定下人家没有,若是没有,何不对她母亲说一说?”

老太太点头道:“正好眼下就是中秋,她母亲应当要带着她一道上来,到时候问问看。”

如今料理中秋家宴之事全部落到了翠华头上,络娴那边老太太是不肯再交她差事办了,玉漏这头管着满府人口增减的大项不算,还要照料池镜,因此一时没叫她张罗。她还乐得这一时的清闲,反正在这些事情上老太太早知她能干,也不急争这一回两回。何况翠华胃口大,揽一宗事便拔一层皮,拔得越多,老太太越是心里有数,不如就纵了她去。

一行盘算,一行回到房中,见池镜正在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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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由两个丫头搀着踱步。一个是丁香,一个是才

刚提上来的执事大丫头翡儿。

她在廊下看着他们,这翡儿当差果然当得不错,原就是他们院里的二等丫头,玉漏素日就看她好,便叫她顶了青竹之缺,底下另补了个丫头进来。翡儿因是她提拔的,便一心向着她,如今三个大丫头里只丁香不服她。倒也不怕了,横竖自有金宝和翡儿两个暗暗弹压着。

三人走着走着旋过来,翡儿迎面走到廊下来回,“三爷说今天好了许多了,就是胳膊还有些提不起劲。”

池镜老远冲着玉漏一笑,傍晚的太阳下看见他的眼睛,黑而亮,一病反倒并出些别样的精神,“瞧你这丫头,嘴真快。”他玩笑,“以后我有什么私隐之事,只怕也瞒不过你了,身边净是你的耳报神。”

玉漏握着纨扇款款走到场院中来,“她们都是你的丫头,怎么成了我的耳报神呢?我进门时,就只一个珍娘跟来,她也早回家去了。”

池镜撇开丫头,歪着脸别有深意地睇她,“你会收买人心嘛,我的丫头也都成你的丫头了。”

金宝在旁道:“什么你的我的,夫妻间还分得这样清。”口气淡淡的,丢下这话便向廊下走开了。

玉漏觉得近来她和他们态度冷淡了些,一样服侍,也一样说话,只是笑容少了些,像有两分疏远。

回到卧房里玉漏便悄悄对池镜说:“恐怕是因为青竹的事。”

“青竹的事又不与她相干。”

“是不与她相干,可她见我们没一个人替青竹说话,也寒了她的心。她们都是一起服侍你长大的人,金宝又是个有情有义的。”

池镜挑眉道:“你的意思,我是个无情无义的?那怎么不见你替青竹说句话,你在老太太跟前,说话恐怕比我管用些。”

玉漏心想,又不是她的丫头。她在老太太跟前虽有几分脸面,不过正因如此,才要将几分情面用到刀刃上去。谁知道将来还会生什么事?老太太那个人,讨情讨得多了,也是要生厌的。

她咽了住口,自己也是个天性凉薄的人,怎么好去讨伐他的无情?便丢开此话不说了,转口道:“老太太才刚叫我去,叫我外头买个人来送给二爷他们。我想想不妥,老太太后来就和我商议,把她那远房外甥孙女媛姐给二爷做姨奶奶。”

“媛姐?”池镜坐在床沿上攒眉,“有这么个人么?”

他那双眼睛哪里看得到这类人物?玉漏少不得坐下来和他细说,“往年节下和她母亲来过两回,那时我还在老太太跟前当差,给她们安置过住处。那媛姐别看她是乡下丫头,不爱开口说话,人我看着倒还伶俐。”

池镜慢慢笑着点头,“只怕这话不是老太太和你商议,本来就是你出的主意吧?”

玉漏一看他这了然于胸的笑容,便照实说了,“我想着你不是不放心二爷嚜?不如安插个人到他跟前去,倘或以后有风吹草动,咱们也好防着些。”

“所以你又哄得老太太高兴了,又卖了那媛姐一个人情。”池镜捏住她的下巴颏晃一晃,“心眼真多。”

玉漏恨他说话越来越直,觉得彼此看得太穿了也不好,好像在他面前透明了,有点不安全。她撇开脸道:“我哪有什么心眼?不过是为你不放心的缘故。要依我看,二爷才不像你想的那样的,你只管一味把人想得坏透了,到底是谁心眼多?”

知道她是习惯了要披一层保护色,哪怕到今日也还是这样。反正他最脆弱的时刻已经给她看到了,他自己是无所谓了,笑道:“好好好,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长这些心眼全是为我。”

玉漏笑着走开了。他忙问:“你哪里去?”

“叫她们打水来洗漱啊,天都要黑了。”

一更的梆子早响过去好久,只是夏日天长,还不觉得,一更过半才见黑下来。从前秋五太太是最喜欢夏夜的,因为夜短,可以省下好些灯油,但白天又抱怨,因为她胖,怕热。玉漏人瘦倒还好,她和池镜身上常日都是凉凉的,他贴上来也不觉得怎样热。

开着外窗,蛙虫喁喁的声音像在耳畔说话似的,反而清静。将睡未睡的时候,池镜忽然笑了声,“告诉你件好事,你听了一定喜欢。”

玉漏拿眼问他,他偏神秘地顿住。她等了一会,知道他是故意的,便向里头翻身,“你不说我就睡了。”

他又将她扳回来,“老房才刚傍晚到南京来了,父亲打发他来回件大事。天晚了,他还没去回,来告诉了我一声就先回家去歇了。”

“到底什么事?”

“父亲春天回京去,将四妹妹的画像带了去呈给皇上,皇上看了说和晟王还算登对。”

玉漏忙坐起来,“这么说,金铃和晟王的婚事有准了?”

“准了,老房这次回来,就是来传父亲的话,叫府里给四妹妹筹备嫁妆,约莫年底就下旨意,跑不离明年送四妹妹进京。”

“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玉漏捶床两下,满面欢喜。

笑足一阵后,渐渐又想,金铃是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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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的人,这份荣耀虽是池家满门的荣耀,可关上门来算,还是大房占头一份。就为这个,老太太也不得不对他们另眼相待些,兆林不费吹灰,又争了个先手,将来保不齐看金铃的面上,侯爷就定给了他,家财也多分些给他。想着不免忧心起来,笑意阑珊地睡回枕上。

池镜看她两眼,因问:“怎么又不高兴了?”

“这样好的事,哪里会不高兴呢?”玉漏也看他两眼,犹豫拣翻过身向着他,“我是在想,大爷可要得意了。”

不想池镜却仍是无所谓地笑着,她以为他没领会,又道:“我是说,四妹妹将来做了王妃,连老太太也得不看僧面看佛面,大爷就要得意了。”

池镜把手搭在被子上翛然地拍着,“得意才会忘形。”

“什么意思?”

他没说明,转头说起晟王,“我在京时同晟王打过几回交道,别看他年轻,却很有城府,几位王爷中,属他行事谨慎,心狠手辣。连自己的手足兄弟都可相残,王妃的娘家亲戚又算得了什么?越是和他有相关的,他越要做出个样子给皇上看。”

玉漏联着他前头那句话分析他这层意思,好像是说将来大房的人倘或犯了什么王法,晟王不是会偏私袒护之人。可兆林能犯什么事?

她窥他一会,忙翻过身去,再也不想多问,免得多余惹一身骚。

偏池镜还伸手来扒她两下,“你怎的不往下问了?”

“我困了。”她忙阖上眼,“快睡吧,明日老太太知道这事,肯定高兴,兴许要叫大家去商议呢。”

背后便沉默下去,以为他也睡了,不想翻身又对上他的笑眼,流烁着点精光,“我想小解。”

这倒奇了,他素日起夜很少的。

“大约今日多吃了两块甜瓜的缘故。”

玉漏只得撑起身,“那我给你点灯。”

他们床后头搁着夜壶,专管他起夜用的。玉漏坐在床上听见帐后衣料摩挲的声音,又听他唤,“你来帮个忙。”

小解有什么可帮的?玉漏朝帐上剜他一眼,“做什么?”

“帮我解裤带,我手上没力,这带子扎得死紧。”

玉漏只得起来,绕到床后头去,一时给他解开了,一眼不敢多看,忙把目光调开就要走。却给他一把拉住,“再帮个忙。”

“什么?”

“给我扶一下。”他歪下脑袋凑在她耳边笑,把一缕热气吹进她耳朵里。

玉漏瞪圆了眼睛,自是不肯。他便又歪回去,一边手用腕子勉强摁住裤子,一边手提起来甩一甩,“我几个手指头都没力。”

“这点力气也没有?”她不信。

他没所谓地低头看自己一下,“那算了,我憋着吧,谁叫我是个病人呢。俗话说,久病床前无贤妻,俗话又说,夫妻本是同

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可见有些道理,不过是帮个人小忙人家就不乐意。也罢,明早起来,叫翡儿来扶,丫头总还支使得动,我看那丫头也听话。”

好容易她卖下个人情,从里到外收服了个翡儿,那翡儿还不像金宝,金宝有她自己的主意,将来若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还只有叫这翡儿去做。没得因为他,又使她和翡儿离心。因此心下恨恨的,推搡他一下,“好了好了,我帮你好了,哪来的那么些俗话,你快别糟蹋俗话了。”

她往那黑漆漆的一团瞥一眼,忙转开了眼睛,手伸过去,摸到心便猛地咯登咯登乱跳,忙在心头自己说,怕什么,他们本来就是夫妻。叵奈他又一直没动静,只她手上渐渐越来越沉甸甸的,一截烧热了的铁棍子掂在她掌心,唬得她丢手便要跑。

却给他一把拽住了,“你跑什么?这可是你自己作的孽。”

玉漏挣两下挣不开,“你不是手上没力么?”

他凑来笑了笑,“现下又有了。”说着一把抱起她来,一面走一面咂舌道:“这毒有几分意思,不该使力的时候就没力,该使力的时候又来了力气。”

次日起来,玉漏腰腿酸痛,正预备和他算账,谁知他在枕上又是那副病恹恹的样子,脸色还是苍白,眼睛瞟到她脸上,反怪她,“都是你惹的,害我又要多将养几天。”

玉漏恨得压根痒痒,恨不能拿枕头捂死他。偏听见老太太打发人来叫,只得起身洗漱,忙往那头过去。

果然是为老房早上来回的事,老太太高兴不已,特地叫玉漏和老鲁相公来商议,看官中挪出多少银子来给金铃筹备嫁妆。按二老爷捎回的话,等定下日子,皇上自有赏赐,这里就比着当年姑太太出阁的例来办。自然老太太也要从私库里拿出些来添置,大老爷那头也另有体己拿出来。

如此热热闹闹打算起来,络娴只当就将他们封姨奶奶的事忘了,不想中秋前日,就听见说老太太有意要讨她的外甥孙女,一个叫媛姐的给他们。

络娴当下从榻上拔座起来,问那佩瑶,“你从何处听来的?”

佩瑶道:“才刚我往大奶奶那头取东西,听见她们底下的丫头说的。怪不得那媛姐从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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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随便收拾出间屋子给她娘俩住,这回她娘是住在老太太院里,那媛姐给三奶奶请去她们院里住着了,只怕就是为私下好和她说这事。”

络娴立时恨玉漏恨得头发昏,“一定是她的主意!”

玉漏也不怕给络娴知道是她的主意,横竖早已反目,眼下要紧的,是将媛姐哄好,将来即便抬她过去,也算是有个眼线放在那边。

因此特地将东厢房收拾出来给这媛姐住着,一味好吃好喝款待着,倒弄得这媛姐受宠若惊,不好意思起来。

玉漏便将和老太太商议的话说给她听,劝道:“你不必不好意思,往后就是一家人了。今天老太太还和你娘说,留你在我们家,虽是做小,可自家亲戚,绝不会亏待了你,比外头给那些人正头夫妻还要强上许多。”

媛姐羞答答地低下头,“不知我娘怎么说。”

“你娘也很欢喜,今早说完还和老太太磕头呢。你放心,老太太许下了,中秋后她走,给她包二百两银子带回去,往后非但是你,就连你兄弟的婚事也有钱操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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