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到了很长的拖拽声,像什么重物在地上拖动的声音,然后是一些凌乱的脚步声。最后好像有东西重重地被扔在了解剖台上。
“里面的那个什么时候收拾?”洪南福指了指左边的冷冻柜,“今天吗?”
“院长也说开始有味道了,一直在唠叨…”
“病人!病人!”洪南福拍了拍安喜中的脸,想把他叫醒。安喜中此时四肢被绑,嘴巴被胶条封住,正昏迷不醒的躺在解剖台上。
“醒一醒,马上就结束了…”他笑嘻嘻的又拍打起他的胸口。
站在一旁的卞得钟也跟着开心的笑了起来,“嘻嘻嘻…好开心…又、又要收尸了…”
“没打麻药啊…怎么跟打了麻药一样。”卞得秀站在洪南福身后,用力拍了拍不省人事的安喜中,有些奇怪的嘀咕着。“喂—把眼睛睁开…”
李由美用力眨了两下眼睛,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洪南福拿了一只红色的水性记号笔,打开笔盖,在安喜中的脖子处划拉了几下做着记号,“这家伙的脖子我来割,你们就收拾残局吧…”
“不过手腕要给我。”卞得秀笑着插了一句。
“新来的护士…嘻嘻嘻…也、也好想快点做掉她……”卞得钟兴奋的说,“看起来软绵绵的……嘻嘻嘻嘻”说完把手放在嘴上笑了起来。
【说的是她吗?】
李由美在黑暗中把自己抱的更紧了。
“小心点……”洪南福出声警告他。“乱得瑟,你们也都会死掉…”
“哎呀……我好、好怕呢…嘻嘻嘻嘻……”卞得钟仍然肆无忌惮的笑着,看上去一点都没放在心上。
“我看看……”洪南福开始检查着安喜中的身体,“胸膛…上腹………腹肌…”
就在这时,她又听到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是谁?】
徐文祖推开了门,缓缓走了进来,双胞胎和洪南福停止了交谈,下意识都往后面退了几步。
他看着慢慢苏醒的安喜中面无表情的叹了口气。
“你知道吗?我们这里是有规则的。”徐文祖一边戴着医用橡胶手套一边说着,“可是大叔你让人找我们了……”
李由美的心跳停止了。
心脏瓣膜失去了作用,血液阻塞。这是她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黑暗恐惧症的发作。她感觉自己就像藏在一个黑暗而狭窄的洞穴里面,阴冷的墙壁正在慢慢的,不停的朝她挤压过来。冷冻柜的门开了一条小缝,微弱的光正没头没脑的钻了进来,她害怕的东西也在这一瞬间全部都纷至沓来:黑暗、气味、恐惧,还有他。
她必须要双手紧紧捂住嘴,才不会让自己尖叫出声。
“这是违反规则的…”他的语气从刚才到现在一直都很平静,就像手术前的外科医生,客气而温和的在对即将进行手术的病人说着一些注意事项。
安喜中在冰凉的解剖台上剧烈的挣扎可起来,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卞得秀拿着一件透明pvc材质的手术服,徐文祖熟练的把手伸了进去,“你应该要小心一些……”
他仔细的整理着自己的袖口,然后转过身面对安喜中,神情轻松而惬意, “不过……也没什么关系。” 他轻轻笑了一下,“来找大叔的警察,也死了。”
卞得秀正在帮徐文祖的手术服拉上背后的拉链。
“啊…拉到下面,要我说多少次…”徐文祖的语气透着一股捉摸不透、冷冰冰的不耐烦。
卞得秀顿了顿,手上猛地用力,拉链一下子就拉了下去。
徐文祖在安喜中边上坐了下来, “让我来看看…”他撕下了原本贴在安喜中嘴上的胶带。
安喜中发出了一声痛苦的闷哼,“你们适可而止吧……”
徐文祖拿着手术刀倾身上前,开始向他解释。“我本来技术很好,但没打麻药,所以会有点疼。”他捏起被拉到下巴的口罩正准备戴上时,手中的动作微妙的顿了一下,眼睛似有若无的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冷冻柜,才戴上了口罩。
没有麻醉剂的拔牙是一种非常痛苦的体验过程。
疼痛开始淹没他的所有感官,一阵又一阵的颤抖撕裂着他的身体,随着痉挛的迅速结束,安喜中的四肢开始无意识的抽搐,眼球不停的上翻着。
“哎哟……马上好、马上好……那可怎么办…得忍着才行啊……”徐文祖用假惺惺的关切语气轻声安慰着,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半点手软。
李由美睁大了眼睛,却什么都看不到,所有的感觉都消失了。
整个空荡的房间一时之间只剩下安喜中痛苦的呜咽声和双胞胎他们险恶的嬉笑声,李由美感到自己的体温正在慢慢下降,她庆幸自己刚才没有把门关严实,不然她可能会冻死在这里面。
停尸间在一小时不到的时间内变成了血腥的屠宰场,李由美看不清外面发生了什么,但她可以想象那些沾满了鲜血和痛楚的混乱场景。
【那才是他本来的样子吗?】
她找不到结束自己恐惧的办法,只能蹲在这一片漆黑里,继续捂住嘴巴闻着空气中越来越刺鼻的血腥味,无声的哭了起来。
没有人会来救她。
在这场血腥的狂欢接近到尾声时,院长严福顺也来到了这里。
“已经结束了吗?”严福顺看着正在脱掉手术服和手套的徐文祖,又看了一眼解剖台上奄奄一息满嘴是血的安喜中,有些遗憾。
“是,结束了。”
“那这个……我能带走吗”她指了指生命体征有些微弱安喜中。
徐文祖笑了一下,“当然了…您随便吧…”
严福顺立刻向双胞胎使了一个眼色,卞得秀会意,立刻让卞得钟和洪南福上去搬人。
“不过,文祖啊…”严福顺闻了闻周围的空气,“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今天的血腥味里夹杂着一丝甜味。
李由美的心颤抖了一下,她抓紧了开始发抖的膝盖。
“没有。”
“没有吗?奇怪……”严福顺神情有些古怪,却仍旧不停的四处张望。
徐文祖把手慢慢的放在她的肩膀上,沉默了片刻,“…这里我来收拾……”
那一丝微弱的气味很快被徐文祖的信息素盖了过去,严福顺也没发现什么异样,“那好,我就先上去了……”
“嗯………”
【走了吗?】
停尸间再次安静了下来,里里外外都笼罩着一种死亡般的寂静。
她快被冻僵了。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见了一阵空旷而缓慢的脚步声,脚步声的主人好像在这个房间来来回回的踱着步,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她的听觉变得特别灵敏。
李由美一动不动的蹲在里面,心跳疯狂的无法抑制。
脚步声消失了,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脚步声的主人现在就站在冷冻柜前面。
在这种极致的寂静中,她几乎能听到他近在咫尺的呼吸声。
“护士小姐知道吗?冻僵的人在到达某种程度后,是完全感觉不到疼痛的。” 他低沉而平静的声音从缝隙里传了进来,无比清晰。
“相反的,在死亡降临前,在充满各种荷尔蒙和传导物质的脑部里,疼痛会转变成回光返照的愉悦感。”
“…………”
【我要死了吗?】
冷冻柜的门被打开了,那双蓄满泪水的眼睛对上了他冰冷而黑暗的眼睛。
她像一只躲在洞里被吓坏的老鼠。
过了好一会儿,见徐文祖只是漠然的站在那不动,李由美才缓缓地从里面爬了出来,她的双手微微颤抖着,动作一点都不利索,脚一着地就发软,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手臂,才稳住了自己。
他看上去一点都不介意,但她还是触电般的松开了自己的手,用手背抹去自己的眼泪后,惊恐的跑了出去。
她推开门冲出了这间房间,跌跌撞撞的穿过走廊。徐文祖没有阻止她,只是安静的跟在她身后,默默的注视着她。
李由美没有跑多远就停下了,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前方,脸上的表情像见了鬼一样。卞得秀不知道何时出现在前面的不远处,正虎视眈眈的看着她。
她再次回过头看向站在她身后的徐文祖,走廊里的灯所投下的昏暗光线,拉长了他的影子,看上去狰狞而恐怖,像某种不详的征兆。
徐文祖从后面抓住了她,李由美挣扎着,呼吸变得急促而惊慌,但她却仍旧固执的一言不发。
“怎么回来了?”她的背部感受到他说话时胸腔的震动。
“回来拿点东西…”卞得秀抓了抓头发,目不转睛的盯着李由美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只垂死挣扎的猎物。
“她看到了?”他问徐文祖。
徐文祖怪异的笑了一下,“嗯,看到了…”
“要处理吗?”
“嗯,要处理…”
怀里的李由美挣扎的更厉害了。
卞得秀贪婪的往前走了一步,却被徐文祖制止了。
“先去把大家一起叫过来吧……”
恐惧如同闻到血腥味而失控的鲨鱼,她突然停止了挣扎,只是扭着脖子直愣愣地抬头看着他。感受到他从单薄的病号服里传递过来的凉飕飕的体温,李由美第一次品尝到了绝望的滋味。
她可能,死到临头了。
卞得秀欣喜若狂的点了点头,马上转过身往出口走去,也就是在此时,徐文祖一把推开了李由美,快步上前,露出了一小节藏在手里的手术刀,飞快地从后面划开了卞得秀的脖子。
起先只是感觉到脖子上一片冰凉,但很快卞得秀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急忙用手捂住自己的脖子,僵硬而机械的回过头看着徐文祖。直到鲜血开始从他捂住伤口的手缝里快速涌出,他依旧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徐文祖。
“狗崽子..”他虚弱的呜咽了一声便倒了下去。
李由美趔趄的往后退了几步,闷哼了一声摔倒在了地上,她呆呆的望着倒在血泊中的卞得秀,耳边一片沉寂。
徐文祖微微喘着气,用手随意的往后捋了捋额前的刘海,扔掉了手里的刀缓缓走到了李由美的面前,他垂下头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眼神里是脱离人性后的冷漠与怜悯。他慢条斯理的抬手托起她的下巴,强迫让她的脸高高的仰起注视着自己。
李由美的脊背因为他手上的力度而被强行拉直倾向他,她吓坏了,滚烫的眼泪沿着轮廓汇集到她的下巴,滴落在徐文祖冰冷、骨节分明的手上。
“你看你,怎么怕成这样……”他微微弯曲了嘴角,眼睛里满是揶揄,声音却像黑色的羽毛般轻柔的掠过她的耳朵。
“你……到底是什么人…”她被他卡着脖子,嗫嚅着,迷茫的泪水让视线开始变得模糊,几乎看不清他的脸。
“护士小姐觉得我是什么人?牙医?连环杀人魔……还是住在精神病院里的疯子?”他的声音慵懒而倦怠,“不过,都无所谓。因为……我也知道护士小姐的秘密。”
他说完慢慢松开了她的下巴,解除了对她的禁锢,甚至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然后伸手想再去触碰一下她的脸。
“我没有秘密……” 李由美畏缩了一下,心虚的别过头避开了他的手,絮絮的说,声音中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徐文祖抓住她的脖子把她重新掰转过来面对自己,用拇指轻轻摩挲她的嘴唇,他的动作缓慢而近乎甜蜜。她尝到了金属的腥味,可能是他刚才拿手术刀时不小心划伤或者沾到的,她不喜欢血的味道,但还是硬逼着自己咽了下去。
“你的抑制剂失效了,omega。”他好心的提醒着她,空洞的黑眼睛里蒙上了一层古怪的笑意。“很快所有人都能闻到你…发现你…”
他的信息素无处不在,像可怕的掠食者,危险、尖锐,充满了邪恶的诱惑力。
她瞥了一眼不远处倒在血泊里的卞得秀,那滩暗红色的液体,正以极为缓慢的速度、像一条长长的扭着无骨身体的虫子,向他们这边游了过来。
她颤动着惊惶的睫毛抬头凝视着他,徐文祖的眼睛很黑,像一道深色的暗影刺进了她柔软的胸腔,在一片明晃晃的白光闪烁之后,啪嗒一下黯淡了下去,她心中的灯被熄灭了,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恐惧、震惊、悲伤,如此多的情绪贯穿着她,威胁着吞噬她。
“我也会死吗?”她低下蕴着雾气的眼睛,用夹着些许鼻音的可怜语调问他,就像在不断下坠的黑暗中,试着寻找一根可以抓住的树枝。“像他们一样…”
他的笑容很短促,好像仅仅只是为了嘲弄一下她绝望沮丧的反应,然后它就在他脸上消逝了。
“别担心……我会救你的。”他故意慢吞吞的说,带着抚慰的信息素混搭着冰冻的恐怖碎片,涌入了她的内心深处。
他的语气变得轻柔、带着让人难以拒绝的甜美,开始循循善诱。
他把她拉近了,目光从她的眼睛下落到嘴唇上,“我会……给你一个特别的东西。”
“特别的东西……”她温顺的喃喃重复着,因为转瞬即逝的好奇,她专注地盯着他黑色的眼睛。
他很好闻。
徐文祖的脸上慢慢展开微笑,弯下腰开始亲吻她,脸上的皮肤感触到了他冰冷的呼吸。这个绒毛般轻柔的吻很快就让她忘记了他真正的恐怖,她的身体渐渐柔软了下来,双手本能的搭在了他的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