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枢纽世界终章(40)(1 / 2)

那只白皙修长的手顿了顿,又若无其事地把伞收了回去,无情心里挺感激的,便多重复了几句谢谢,弯着眼睛看过去。

……居然是他。

韩玦。

她立刻假装无事发生,并倚回了墙根。

韩玦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大风大雨的道路,定定地望着天空。

女孩的侧颊柔软,垂着头听了一会儿歌,又看了一下手机,然后整个人以一个奇怪的姿势僵在了那里。

韩玦突然偏过头,也不管她听不听得见,语气笃定地说道,“你在等人。“

吴琼垂着头,看不清表情,“嗯,刚刚在等。”

“现在不等了。”

谢右突然有事,这周末不来了。

没有解释,只是突然道了歉,说不能来了,吴琼也不觉得特别难受,大概只是习惯了等待,潜意识里就对他失约这件事一再迁就。

因为下雨的缘故,她喉咙丝丝麻麻地痒,老毛病一来,就格外昏昏欲睡,她约莫十点就栽进了床,不省人事。

睡了很久,从雨声渐停到重新响起。她一阵翻来覆去,意识被从梦里生硬地抽离,混混沌沌醒过来,才听到朦胧的门铃声。

不知道响了多久。

她捞过床头柜上的手机,被强光晕了眼,半眯着才看清时间,凌晨一点半。

凌晨一点半有人敲门,过于都市鬼怪化了,吴琼清醒了大半,凝神听玄关处的门铃声,依旧紧凑,催命一般。

她抵了抵太阳穴,翻身下床。

越靠近玄关,门铃声就越清晰,吴琼皱着眉从猫眼向外看,下一秒瞳孔猛地放大。

真是个疯子!

她低声骂了一句后,拉开门,什么质问都没说出口,就被谢右一把扯进了怀里,和对方身上淋的夜雨来了个亲密接触,冻得她打了个喷嚏。

“你!”

回答他的是一个落在侧颈的吻,和颤抖着收紧的手臂。

吴琼一抖,身体麻了半边,敏锐地发觉抱着自己的人不大对劲,便用了些力气,把他往外推。在察觉到她的推拒后,男生身体一僵,喷在侧颈的气息加重了,下一秒,两个尖尖的东西猛地嵌进那片细嫩的皮肤。

吴琼当即吃痛地哼叫一声,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靠,他居然咬人?!

——这个认知让她彻底震惊了,不自觉掐紧了手心,反反复复,最终还是放松下来,任由自己被这么抱着。

但是他抱得太紧了,吴琼略微后仰,缓解了几近窒息的感觉,低声地咬牙切齿,“轻点,你想掐死我?”

谢右的右手几乎握住了她的一整个后脖子,一使劲就能挤压她的血管,产生晕眩感,而谢右的唇舌,连带着牙齿,都兴致勃发地抵在她的大动脉处,实在令人不舒服,就像脆弱的食草动物被掠食者咬住了咽喉。吴琼微微睁大眼,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对方此刻的控制欲。

谢右却在这时候放开了她,一个后仰,踉跄着扶住了门框,喘息着抬眼,看得吴琼本能地后退一步。

这眼神,恨不得把人生吞活剥了。

压下还想上前的欲望,谢右迅速低下头,声音喑哑,“对不起,我……我身体不太舒服,只是想来看看你。”

吴琼看着他掐得发白的手,眉头慢慢皱起来,“谢右,骗人很有意思?”

对方脸色苍白,浑然不觉她的变化,勉强笑了笑,自顾自地说道,“我走了之后,把门锁好,不要半夜给人开门。”

“是我也不要开,记住了?”

说完后,他撑了撑身子,转身就要走,却被吴琼一把拽住了外套,拉进了门内。

淅淅沥沥的雨声被隔绝在外,只听得到黑暗里的呼吸声,和客厅的钟内部齿轮的声音。

就这么僵持着,谢右突然笑了一声,“我刚刚跟你说了什么,看来你半句都没听进去。”他挑了挑泛红的眼尾,“吴琼,你到底聪明在哪儿?”

女孩并未反驳,静静地站在离谢右半米远的地方,穿着印着小熊的睡衣。一刻钟前她还在酣眠,柔软的棉絮拥着她,做着失而复得和如愿以偿的梦。而此时此刻,梦里的另一个主人公浑身湿透,本该仓皇狼狈,却仍然高高在上,嘲弄地望着自己。

吴琼越过他,迎着窗外微亮的雨雾,弯下腰捡起他掉在玄关地毯处的东西。

她用力很大,几乎要把纸制的药盒绞碎。

alprazolam.

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夜空里突然响了一道闷雷——这本该成为梦境里佐眠的良药,却惊醒了吴琼,令她整个人都歇斯底里起来。

药拆包了,至少空了一半。

仅存的侥幸也消失殆尽,那些乱七八糟已成型的猜想涌进了颅腔,她咬了一下舌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身后传来轻蔑的笑声,“还不让我走吗?”

她不说话,捏紧了手上的药盒,费力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音节来:“太晚了,去洗个澡,然后你睡在客厅里。”

吴琼披着毯子蜷在沙发上,暖黄的灯光让她整个人都看起来毛茸茸的,如同细软的羊毛,或是棉花糖。

浴室里淅沥的水声和窗外的雨声交响着,让人昏昏欲睡。她拿着药盒,半支着头,瞳孔却不知道失焦去了哪里,虚无地盯着客厅某处。凌晨某一刻,浴室里的声音停了,吴琼才突然惊醒似的慢悠悠起身。

谢右浑身裹着雾气从浴室出来,他勉强套下了吴父的深蓝色睡衣,脸被蒸得泛红,至少现在看起来没那么虚弱了。水汽好像软化了他,发梢还滴着水就几步走到女生跟前,凤眼湿漉漉的,张了张嘴:“我……”

一条小熊毛巾兜头而上,谢右微微一僵,随后略弯下腰,顺从地把自己的头发送上去任搓任揉。

吴琼有些糯的嗓音在耳边毛巾的摩擦下显得朦朦胧胧:“太晚了,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吧,睡觉。”

谢右喉结微动,握住了她的手腕,却始终没说什么。

他每个晚上都把自己分裂成两部分,一半清醒一半混沌,旁观噩梦也不比身临其境好上多少,因此最痛苦的时候不是发病时,而是清晨,他被阳光从昨夜翻滚的深红色岩浆中捞出来,再把残破的思想和记忆补全。

如果和另一个“他”有唯一的共通点,那就是不想让她看到如此作态,太狼狈,也太可悲了。

见谢右垂着头不说话,吴琼轻叹了口气,“难受吗,要不要喝点牛奶?”

“我挺好的,没事。”

吴琼心想,你凌晨半死不活地来敲我门怎么就没想过自己到底有没有事,感情我是个没脑子的二百五,傻就行了,喜欢的是人是鬼是死是活一概都不用关心呗。

她抬起头瞪了一眼谢右,谢右反而懵了,呆头呆脑地顶着毛巾。

吴琼见他那傻样,即使生气也骂不下口了,便心烦地推了推他,“快睡吧。”

谢右被她推了一下,眼底浮出了些柔软的情愫,余光却忽然瞥到了茶几上的药,掐了掐手心,道:“我最近,精神确实有些疲劳,所以才吃了点阿普唑仑,会有副作用,就像刚刚。其他……没什么特别严重的。”

“是吗?”

“……是。”

一夜无梦,夏时醒早,窗外已经大亮,还有零星的鸟鸣和雨打树叶音。

吴琼眼下的黑眼圈果然又重了些,谢右倒睡得很香,躺在沙发上谧在梦里。

今天早上有课,但是吴琼打算翘掉,医学院下午有解剖课,走出来的学生个个身上腥味儿扑鼻,她最不乐意闻那味,所以决定早上去堵人。

由此可见,人生可真是最容易被改变的东西,你越想走成一条笔直的线,它就越要把你掐成环,不弯不休。

无情单肩背着书包,插着一只耳机,斜靠在教学楼的大堂外,眼睛里还带着没睡够的懵意,她等得都快蔫了,才在铃声最后一秒等来了苏飞——也是个踩点上学的。

她往苏飞走的路上一站,对方挑了挑眉,刚想开口刺两句,看到她的脸后就萎顿了下去。

吴琼笑了,露出森森的白牙:“同学,聊聊?”

法学系和医学系的俩大佬一起翘课,到校外的一个小咖啡厅吃了顿早饭。

吴琼往黑咖啡里加了四块方糖,端起来再喝一口,还是苦的让人痛哭流涕,于是她当机立断,把咖啡推离手边,又点了一杯甜牛乳。

对面的苏飞有些坐立难安,时不时盯一眼手机,拿起黑咖啡就往嘴里灌,脸色很精彩。

“我出门前他还没醒呢。”吴琼的手肘支在椅子扶手上,似笑非笑地看过去,“他不知道我出来见你。”

苏飞尴尬地笑了笑:“哈,哈哈,是嘛……”

吴琼等他笑完了,微微坐起了身,道:“苏飞,以前的事情,只要他回来了,我也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苏飞低头,不语。

“可是他回来之后,身上竟然又多了这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

她的身体前倾,坦然地直视着苏飞的眼睛,深吸一口气后,说:

“甚至,得了躁郁症。”

苏飞面色一僵,眼睛不自在地移向另一边,摸了摸鼻子:“说什么呢,不带这么咒人的哈。”

“那什么,我先……”他刚想打个圆场就混过去,手机屏幕恰好亮了。

苏飞下意识低头看,似乎愣了,过了好半天才神情复杂地抬起头。

吴琼一直耐心地等待着他,半阖着眼睛,看起来万世不惊。

万世不惊,会不会稍微同情一下谢右这个傻子做的傻逼事儿呢?

苏飞把手机大大咧咧地反扣在桌子上,吊儿郎当地往椅子里一陷,“想问什么就问吧,有问必答,只要爷知道。”

吴琼也没表现出多开心的样子,只是动了动手指。

“躁郁症?”

“是。”

简明的问答,才刚开始,吴琼的胸口就更闷了,端起牛乳喝一口,却觉得这粘稠的液体甜到发腻,卡住了喉咙,她勉强开口问道,“什么……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苏飞静了一会儿,才道:“他从三楼跳下去,摔断了腿开始。”他看着吴琼握到发白的拳头,觉得不忍心。

“长痛不如短痛,我来说吧。”

“就从,我去找你,对你说他不回来了说起。”

“他不是不回来了,是不能回来。谢右他爸爸在他走的那年知道了他喜欢你的事……或者更早,所以设了一个局,把他困在美国三年。”

“谢右他妈妈,你大概不知道,在他五岁那年就去了国外,他对他妈一直挺……哎,说不清,又爱又恨吧。所以从小到大,他最不想提的人,提了就发疯一样的,就是他妈了。”

“他爸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把他骗到他妈那里去了,谢右跟你说的是俩月就能回来吧?”

吴琼点点头。

苏飞叹了口气,无奈地笑了笑:“他没说谎,他爸就是这么骗他的。”

“但是去了那里之后,他护照和行李什么的,全都被收走了,相当于成了个废人。谢右发现了他爸妈居然合起伙来骗他,以他那性子,不作个你死我活都不叫谢右。”

“那时候过了一个月,我也觉得不对了,就拜托我爸,找了点关系打听到谢右在美国的住处,偷偷摸了过去,他妈的,我当时要是能去早点……”

他声音沙哑,道:“所以,他为了逃出去,跳楼摔断了腿。”

“对,那傻逼大概觉得自己回不去了,就让我跟你说别等了,他当时那样,真像下半辈子不是死了就是耗在那儿了,把我给唬到了,吓得我一回去就求我爸想办法把他弄回来,结果我爸把我抽了一顿,说那是别人的家事。”

“但他还是去打听了原因,结果知道起因是他喜欢上了你,当初我们都很郁闷,喜欢上一个女孩而已,他爸妈为什么要那么坚决地阻拦,甚至不惜和亲儿子决裂。”

“我现在依然不知道为什么,在我看来,就算他爸爸不允许谢右早恋,顶多说几句就算了,何必要用那样的方式才算你们。”

苏飞还能想起那时候,看着谢右人不人鬼不鬼,自己却一点儿办法没有的挫败感,就蹙着眉停了一会儿。

对面吴琼的脸色白的像纸,好像下一秒就能呕出口血来。

咖啡厅里暖意融融,几个精巧的咖啡杯里还有水汽源源不断地蒸腾起来,苏飞透过玻璃窗,看到谢右站在梧桐树下,眉目成画。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四五月的天还有些寒。

他不由用手指关节扣了扣桌子。

“喂,回神了。”苏飞笑眯眯的,指了指窗外,“剩下的我不想讲了,想听,就自己去问他吧。”

苏飞顺着谢右温柔的视线,又看向吴琼,突然有种看了场长达三年的大型电视剧,而谜底,他至今都不知道为什么,只待结局会拨云见日。

只是,他们两个互相拉扯三年,连面都见不着,这是一种怎样的……不屈精神啊。

他居然有点想哭。

如果这条路上的劫难注定要如此之多,只要还能在一起,不管受了多少委屈,往后长又长的日子里,一定会慢慢都补上去的。

一定会的。

“那我先走了。”

苏飞朝着谢右眨了眨眼,被对方冷冰冰地瞪了一下才作罢,转头走了两步,又颠颠跑回来,挠挠头道,“小两口啊,有什么事儿不能说开了的,听哥一句劝,别吵架哈。”

吴琼不说话,斜背着书包,藏青色的带子都快垮下来了,谢右探过身去想把包接过来,却被她一个侧身躲开了,他白皙的指尖在空气中顿了顿,被一言不发地收回外套口袋里。

春夏交接的城市雾气蒙蒙,轻柔地环着三个人,拉开像电影一般的长镜,风和湿漉漉的街道,还有少年雪白的衣摆。

吴琼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走近几步,把谢右肩膀上的梧桐叶子拂掉,又把书包甩进了他怀里。

一声闷响,谢右伸手抱住书包,垂着头,似乎笑了。

苏飞都看傻了:“这就好啦?你俩真是……”床头吵架床尾和——他瞥到了谢右弯起的嘴角,把后半句话吞了下去。

吴琼撩了撩眼皮,有气无力地摊手:“没办法,他是个小孩子。”

苏飞憋笑憋得腮帮子都酸了,见机行事道:“对对对,小孩子小孩子。”

往旁边的高个儿一看,那人笑容旖丽,已然是被迷昏头了的模样。

一刻钟之后,苏飞总算是走了。

吴琼站在落过雨后青绿的梧桐下,发梢被水珠打湿了一束。谢右起初以为是昨夜的雨,却突然感到眉心一凉,刚有些干的地面又陆陆续续被水渍浸满。

又下雨了,他立刻条件反射地用手挡在吴琼的头上,对方则睁着一双干净明亮的眼睛看上来。

四周的景色突然变得模糊,谢右的指尖微微颤动,像被这个注视烫了一下,继而垂目,任由几根细白的手指攀上自己的脸庞。

“今天中午喝粥吧,你脸色还是不太好。”吴琼想要收回手,又被他抓住蹭了蹭,只好再逗留一会儿,也觉得好笑,“行了,你是小狗吗。”

谢右轻声道:“不要难过,我就在这里。”他很少把柔软的肚皮展现在他人面前,此刻却握住了她的手,我乖乖看病,乖乖睡觉和吃饭,你不要难过。”

吴琼眼底终于有了些许笑意,应了声好。

雨还是下大了,他们在屋檐下躲了一会儿,等这阵雨过去,她又道:“那些事情,我约莫猜的出来,你不想说就不要说。”

她轻轻捏了捏谢右的无名指骨,抿出一个软绵绵的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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