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下暗流涌动,似一个小生命点点流逝,方唐紧紧揪住衣服,感受到了灭顶般的恐惧和疼痛。
“孩子……”
她喉咙干哑嘴唇颤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秦止水神色惊慌,抱着方唐往外冲,脚步如风,焦急中不失稳当。
“没事的,一定不会有事。”
男人来来回回,笨拙地重复着这句话,像在安慰怀里人,也像在安抚方寸大乱的自己。
他毫无经验,亦毫无准备。
得知方唐在东隅镇,得知她曾经探讨体位,想给他生孩子,便心怀期待急不可耐地寻来。
不料尚未见面,真相从门内传出。
方唐有孕。
孩子却不是自己的。
震惊、愤怒铺天盖地,他气昏了头,才会就着抱人的姿势口出威胁,但搁在对方腹部的手,真的只是搁着,没用力。
可方唐突然腹痛,鲜血蹭湿他的西裤。
接二连三的变故猝不及防,像是多米诺骨牌轰然倒塌,没有喘息的机会,期待化为怒火,紧接着怒火原地熄灭,只剩无穷无尽的慌与怕。
那瞬间,秦止水想,只要方唐没事,他什么都可以接受。
小镇的夜晚格外宁静,月亮时不时躲入云层,光线一会明一会暗,平添一抹惊悚气息。
方唐痛得细汗涔涔,有气无力地靠在秦止水怀中,被抱进车里前一刻,她抬头望了望天。
浩瀚苍穹,风起云涌,晴将尽。
雨天,赶往医院,孕妇,三个因素碰在一块,方唐瞳孔微缩,蓦地想起伤心往事。
雷声轰隆而下,大雨瓢泼,她突然得知妈妈难产的消息,疯狂奔跑、哭喊,不要命一样奔向医院,最后摔倒在手术室门口,听到旁人叹息,可怜啊,大的小的都没有保住!
“不——”
方唐连连摇头,泪水涌出眼眶,混合鬓边汗水慢慢往下流,“不去医院,我不去!”
这一刻,她的痛与怕没有丝毫掩饰,尽数写在脸上。
秦止水看得心痛如绞,除去雷雨夜梦魇,清醒时分,方唐何曾这样脆弱过?
“方唐别怕。”男人语气坚定,伸手扒开女人额前汗湿的头发,“有我在,没事的。”
“不,不去医院!妈妈,不要丢下我……”声音在喉咙里打转,透着无助、惶恐和绝望。
方唐沉湎往事,忘掉现实处境,拒绝去医院,挣扎着要下车。
手上血迹渐渐凝固,秦止水心急如焚,见方唐神色哀伤,一声又一声喊着“妈妈”,他顿时将人紧紧抱住,并低头吻她的发顶。
“傻瓜,妈妈当然不会丢下你。”
说着,他抬手揉了揉她耳朵,轻声叹息,“我唐唐原来还是一个怕打针的小女孩。”
温厚的胸膛,熟悉的怀抱让方唐稍感心安,待耳朵被揉,小名从男人嘴里喊出,她彻底回过神来。
没有脆弱一面被撞见的难堪,也不计较突如其来的亲近。
方唐急推秦止水,催促道:“快,去医院!”
“嘭!”
车厢逼仄,男人突然被推,直接撞到脑袋,发出的闷响听着就疼,他却顾不得任何,手忙脚乱地奔向驾驶位。
惊心动魄的夜,车子抵达医院,方唐被推进急救室的时候,天空乌云集聚,月亮不见踪影。
秦止水站在门外,乌黑短发早已湿透,汗水流过苍白脸颊,没入皱巴巴的衬衫,一滴又一滴,像在记录时间。
他动了动手指,手握方向盘,或者怀抱方唐的时候,未曾松懈半分,眼下得空闲,才深刻地感受到自己抖得有多厉害。
是怕。
从未有过的害怕,其浓烈程度比亲朋好友发现他酒后乱性,随即合约结婚假扮恩爱,惨烈得多。
心跳到嗓子眼,四肢不受控制地发软、颤抖,要背靠墙壁才堪堪稳住重心。
秦止水盯着漆黑的夜,魂不守舍,度秒如年。
想到方唐,以及她腹中胎儿,他下意识手握成拳。
好好的。
一定要好好的,包括那个让他绿油油的小东西!
如有万一……男人眉头紧蹙,抬手按压隐隐作疼的心口,如有万一,那他和方唐之间横亘一条逝去的小生命,要怎么圆满?
时间点点流逝,急救室的门终于拉开。
秦止水连忙上前,几步路的距离走得摇摇晃晃。
“我老婆怎么样?”他望着医生,眼神如饥似渴。
“有惊无险。”
“万幸!”他松了半口气,随即又问:“孩子呢?”
“孩子,什么孩子?”提到这个,医生摘下口罩,有些生气地说:“没有——”
“没了?!”秦止水两眼一瞪,紧接着晕了过去。
“你插什么嘴,你……诶!”发现情况不妙,医生迅速伸手,奈何没能拉住,眼看着病人家属倒在地上,秒速变病人。
几分钟前,医生护士们有些责怪,年轻夫妻吵架置气,月事说成怀孕见红,闹到医院占用急救资源,现在真出事了。
年长的护士看一眼躺在病床上愣神的方唐,十分平静地重复:“检查不会出错,你的确没有怀孕,我们不能配合你撒谎。”
方唐目无焦距,呆呆地望着天花板,低声道:“验孕棒两道红线。”
她无法忘记看到红线时的喜悦,更难以放下,凭怀孕摆脱婚姻,还掉恩情,断绝吸血亲戚,从此海阔天空的畅快。
“验孕棒的测试存在一定误差。”护士的语气客观到近乎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