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扬没给他回答。
只听电话那头传来可乐瓶爆破的响声。
“我开玩笑的。”逢暄挂断了电话。
不辞职,被乔漠搞死。辞职,被表哥搞死。
逢暄第一次发觉,活在这世上连吸一口空气都是难的。
“我才25岁我还没谈恋爱还没跟人牵过手还没买车买房我不想死在乔漠手上啊!!”逢暄把额头重重靠在屏风上,咚地一响。
他听见屏风后热水冲进咖啡杯里的声音。
“上班第一天就想辞职还被老板听到,这点已经够死一百次了。”那人端着一杯咖啡,从屏风后走出来。
是乔漠。
逢暄有一种,偷大婶西瓜被大婶逮住看小黄片被老妈发现出门下雨不撑伞突然打雷被雷劈中——千万个倒霉时刻都及不上这一刻倒霉的感觉。
这世界太魔幻了。
大老板怎么还亲自来休息室倒咖啡?
世界杀他。
逢暄僵硬的脸挤出僵硬的笑,往后退了一步:“乔总好。”
乔漠喝着咖啡,不动声色看他。
乔漠现在给逢暄的感觉跟以前太不同,年龄增长让他的模样有更成熟的变化,去掉眼镜后比少年时更加好看,不穿校服,名牌加身,活活一个上流精英。以前的乔漠再怎么清高孤傲,也不会有这种气场。
光是不作声,就已经让底下的员工感受到由心而起的压迫与恐惧。
逢暄要是还有以前的脾气,要是不乞求这份工作,在小辫子被乔漠抓住的这一刻,肯定拿出年轻时大佬的气势甩脸走人。
但身为底层狗混子惧于表哥威严就靠这份工作吊命的他,还想继续活下去,不得不忍辱负重,能屈能伸。
逢暄往后退了两步:“乔总喝咖啡呢。”往后退了三步,“乔总您慢慢喝。”退到门口,“乔总我不打扰了,乔总再见。”溜之大吉。
下午五点半,下班。
这一天逢暄过得提心吊胆,无比难过。
饱受社会毒打后的他看起来已经够丧,一失魂落魄,活像个从湖里捞出来的水鬼。
他拖着疲惫的水鬼似的身躯,拿着帮表哥买烟没还的零钱,爬似地缓慢向公园雪糕车移动。
“一碗雪糕,老板。”逢暄有气无力把一张十块钱拍到售台上。
雪糕车的老板老贺,喜笑着:“小逢啊,换新工作了?要什么味的?”
逢暄趴在售台上,虚弱得不堪一击:“草莓。”
“怎么看起来无精打采的?新工作不好?”老贺打了一碗草莓味的雪糕,放在逢暄手边。
“九年。”逢暄直起软趴趴的身体,抱起雪糕,盛起一勺,咬在嘴里。
九年!
九年前他就和乔漠这小子认识,见过这小子戴着眼镜穿着校服读傻书的模样,被这小子目睹过嚣张外表背后走路摔倒被表哥揪着耳朵揍的各种窘状,跟这小子打过篮球抢过隔壁班女同学的注意,逼他喊自己大哥考试给自己看作业卷子借给自己抄。
高三年乔漠蹦跶到美国去读书,从此毫无交集六年。
六年后这小子已经创办了自己的公司还搞得风生水起,年少有为事业有成一表人才。
而他。
他逢暄,洗心革面“蜕变”成百无一用的社畜后只能在乔漠的公司里当个哆哆嗦嗦颤颤发抖的“洗脚婢”!
让他穿越回九年前,他一定把当年的自己一巴掌扇死回炉重造。
高中时对乔漠的那股凶劲儿,逢暄现在是端都不敢端出半点了。
高二年随着音乐课、美术课不约而同的失踪,唯一坚挺的体育课成为他们这种坏学生的美梦之乡。
操场跑两圈,自由活动,翻墙逃课。
这是那年他们上体育课的惯性流水操作。
逢暄永远会是逃课的第一人。即便是体育课翻墙,这个“逃课第一人”的名号,他也坚决不让给别人。
班级同学还在操场死命挣扎最后一圈,逢暄已经一蹦一跃跳到围墙下。搬块石头过来,书包往墙外一丢。踩在石头上,扒着墙沿,撑住,起跳。
第一次经验不足。他没像理想中那样,一个潇洒攀上围墙,跳往自由世界。逢暄蹦了两下,又落回地上。
他咳嗽一声,看了看周围,发现没人看见。微放松下尴尬的心情。
视线要收回时,忽然抓到两米外的一个人影。
他说是谁。
站在操场上都像自成一幅纯情校园漫画,风吹一吹跟要成仙似的,他们班打破男神次元壁的乔漠。
乔漠那张脸,平常好像是不会笑的:“逢同学,还没下课。”他提醒。
逢暄上下扫视他:“用得着你说?下课了我还需要从这里出去?”
他无视这位班长兼纪律委员,继续琢磨怎么“鲤鱼跃龙门”。
一条腿在墙上搭了半天,搭不上去。
逢暄又把目光放在乔漠身上:“你小子在那看什么呢?还不快来帮你大哥一吧?”
“你说什么?”乔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让班长帮你逃课?”
“班长了不起吗?”逢暄满不耐烦催促,“站那里干什么,过来!别他妈像个死人似的,走两步啊乔班长?”
乔漠第一次因为一个人暴躁。
他大步往前走,准备伸手将逢暄抓下来,直接领到老师那里去接受处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