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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不久前见过一面,两人均是一愣,他们看起来都有满腹的心事,再也不复大学聚餐那会儿的无忧无虑。他们都觉得彼此和一年前大不一样。陈村清减了,似乎比之前更显得寡言。夏秋变化更是大,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他皮肤较一般人偏黑,过去因为性子开阔,给人健康阳光的感觉。现在,那张脸变得瘦削,脸上笼着一层愁容,让他的脸显出苦相来,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不少。
“陈村,你能借我些钱吗?”夏秋似乎觉得这话很难开口,先顾左右而言他地寒暄了一阵,见实在拖不下去了,才表情纠结地开口。
“我爸爸,他给我小叔叔做担保,借了很多钱,我小叔叔见钱还不上,跑得没个影。现在那些催债的,就盯着我们家,三日一小闹,五日一大闹,和我家人打起来了,把我妈妈堆到地上,右手摔成严重的骨折,我奶奶气得心脏病都发了。我爸爸每日抱头痛哭,我见他那副样子,又生气又难过。我那个小叔叔,年纪一大把了,连份正经的工作都没有,年轻时因为赌博欠人钱,小拇指都被人剁掉了一截,指望他还钱,比让太阳打西边出来都难。那个窟窿如果不堵上,我们家就过不上安宁日子了……”
夏秋捂着脑袋,双眼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忧虑与惊惧。大一到大四,夏秋都是他们班的班长,他入党早,在院学生会担任重要职务,和院领导、老师、同学的关系都很好。陈村见惯了他意气风发的样子,突然见到他颓丧落魄的一面,心里很难受。
陈村把能拿得出的钱都借给他了。
“谢谢你,陈村,我知道……算了,不说了,总之谢谢你。”夏秋语无伦次,而后自嘲地笑笑,“平时不觉得钱重要,工作赚的钱都花了,到了借钱的时候,才发现,尊严啊、面子啊,在钱面前都不算什么,即便你豁出去了,肯放下尊严啊、面子啊,也没几个人会借钱给你。”
那天,两人喝了一杯又一杯,直到小店打烊。
这次,陈村到了约定的地点,夏秋已经点好菜了,对他高兴地笑笑,连日笼罩在他脸上的阴霾,终于消散。
“问题解决啦?”
“嗯!”夏秋倒了一杯水,推到他面前,“先喝点茶,等菜上来了我们再喝酒。”
“陈村,谢谢你。”夏秋再一次道谢。
“没事,你大学的时候帮过我,我就想以后有机会能帮到你就好了。”大学那会儿,夏秋因为人脉广,给陈村介绍过许多勤工俭学的兼职。陈村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心里明白,他那点钱,只是个心意,对夏秋并不能起到实际上的帮助。
“这段时间,我一闭上眼就是找人借钱的事,实在被逼得没办法了,只能向孙泠开口……”
孙泠握住杯子的手抖了抖,茶水差点洒出去。陈村这才惊觉,从孙泠家里出来,算来已经过去了半年。他们没再见过面,也从来没有人在他面前提到过他,现在从第三人嘴里听到这个名字,好像他们之间曾有过的那些恩怨牵扯都剥离掉了,他们只剩下了最基本的同学关系。
夏秋没有发现他的异常,兴奋地说:“同学之间,就他家最有钱,走投无路之下,也顾不得我们之间压根不熟的事了,我每开一次口借钱啊,那感觉,就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握在手中就舍不得放下,恨不得它像绳子那么粗壮,把自己从泥淖里拉出去。”
夏秋说得太急了,喝了一口水,渐渐缓下来,神情又有些悲凉,“以前人常说,‘贫贱夫妻百事哀’,说‘人穷志短’,我还不懂,现在就懂了,人穷得日子都过不下去了,见人就短三分,逢人开口就是借钱,受尽冷眼,志气哪里长得了,用张爱玲的话说,就是‘低到尘埃里’,却没法从尘埃里开出一朵花来啦。”
陈村听到前面,还觉得伤感,到最后一句,却又忍不住笑出来。夏秋还有心思开玩笑,看样子那个窟窿是堵上了。
“孙泠这人真不错,我一开口,他就同意借钱给我。”
这时菜已经上来了,陈村夹了一口菜送入嘴中,掩饰自己的异样。
“来来来,兄弟,我敬你一杯,说起来这事还是要谢谢你。”夏秋站起身。
陈村忙放下筷子,举起杯子,“不用搞得这么郑重吧,就我们两个人。”
“也是。”夏秋又坐下来,嘿嘿笑了笑,”我傻了,平时单位聚餐或者请客吃饭,总是敬来敬去,一顿饭,光拿来喝酒了,今天我们不这样。”
“我也没帮上什么忙,去年刚把助学贷款还清,工作也一般。”陈村羞赧地说道,说起来,自己也在“人穷志短”那批人之列。
“孙泠说,他知道我俩关系好,你心里还记着大学那些事。你欠我的情,他欠你的情,他把钱借给我,就当作是还给你。他说得严重了,你哪里欠我的情,大学我提供那些信息给你,就是随手的事儿,”夏秋声音渐渐低下去,看着陈村,眼睛里似乎还有泪光,“你上次,借给我那些钱,我知道不容易,你家庭情况我一直清楚。”
“是啊,填了那么多表,每张表都要介绍自己家庭情况,要说我家里的情况,没有人比
', ' ')('你更了解啦。”陈村想笑,笑不出来,那些事情,现在想到还有一些宛如针扎在身上的刺痛感。他不觉得家庭条件一般是件丢人的事,但是,诸如主动去介绍自己的家庭情况,还要适时分情况说得更惨一些,就像把一个不甚美观的东西摆出来任人观赏,在众人的眼光中,这事性质已经变了,简直像扒他衣服一样难受。
孙泠的事也让他心里不好受,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觉得这是对他的弥补吗?三个人刚好,谁也不欠谁的,可真是个好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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