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北没有再说话。
她在等着陈俊开口。
“上次你说……你想进陈氏多亏了我爸妈”,陈俊有些别扭的开口,“我去问了,但是他们并不知道这件事。”
“所以我在猜他们过去的某些谈话是不是被你知道了。”他低声说:“因此你才耿耿于怀,想要争个高低。”
陈北闻言,脸上的笑淡了些。
但陈俊也总算是聪明了一次。
起码部分猜中了。
陈北在进入陈氏后不久,就没有再对伯父婶婶的话耿耿于怀了。
强者奋进,面对的不是他人恶语,而是自己的野心。
争一口气远没有实现自己的梦想令人愉悦,那种感觉兴奋到战栗。
她在一定程度上和陈若一样,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理想主义者,对权力和财富的追求近乎狂热。
但陈俊以为陈北的沉默代表着默认,他眉心轻蹙,踌躇半晌,还是忍不住说道:“陈北,你有没有想过你会改变别人呢?”
“我爸爸妈妈甚至是我或许在你看来都观念老旧,可是你也让我们知道了女孩可以有多厉害。这十年我们再如何勾心斗角,可我还是要说一句你优秀过了头。”陈俊顿了顿,补充一句,“我爸爸妈妈也这样认为。”
“他们对女孩的偏见已经被你打得粉碎了。”
“如果你曾经因为这些事而记恨过我们,现在我可以代表他们和我自己的狭隘向你道歉。”
陈北喝了口茶,“我接受你的道歉,但不接受被替代的道歉。”
“你想问什么,给你个机会先问。”
陈俊还想说什么,可是又怕陈北收回难得的能够让他提问的机会,连忙问道:“你当初为什么要退出陈氏?”
陈北没说话,只慢悠悠的品着茶。
园林里的晚风是凉爽的,间或的一阵鸟鸣回响在错落的树蔓间。
她半阖着眸子,低声笑了下。
为什么要退出陈氏。
她只是在十年里终于窥见了陈氏内部根本的矛盾。
十年前的陈北渴望权力、财富,对陈氏野心勃勃。
十年后的陈北却学会了目光长远,学会了权衡利弊,离开陈氏,就是她权衡之后的结果。
可离开不代表放弃。
这一切只是短暂的过渡而已。
陈氏内部的派系斗争、腐败、甚至是部分产业的亏损,陈北都可以接受,可接受也是有前提的。
陈氏体系庞大,积重难返,陈北在陈氏内向来是锐意的改革派,多余的闲人她一个都不想养。
但是她大刀阔斧进行改革时遇到的最大的阻力是陈老爷子。
没错,不是大伯陈奕,也不是顽固的股东们,是陈老爷子。
董事长在派系斗争中是有偏向的,这是致命的问题。
陈北在情感上是个冷淡的人,除了最亲近的家人,她并不认为在企业管理上需要考虑亲情情感因素,她所学的专业和无数案例摆在她面前时都在告知她,庞大的企业一旦形成亲属网络只会走向灭亡,无用的蛀虫就该使用不同的有针对性的手段消灭。
事实上,在她坐上副总的位置前,已经开始了动作,可最终失败的原因不是她的手段和计划问题,而是陈老爷子对部分股东的袒护。
陈老爷子年轻时旅英,创下基业,其中少不了亲眷帮助,陈氏内部,他们起码占股比重高达30%。如果只是普普通通坐等收钱的股东也就算了,可是他们在自我发展过程中野心在不断涨大,甚至妄图在背地里将家族体系内的人员插入陈氏上下进行渗透。
尽管这样的做法一直有被陈老爷子压制住,以维持微妙的平衡,可是陈北依旧觉得这是条钢丝线,要么崩塌,要么断裂。
在她发现这个问题时,她与老爷子都心知肚明她将成为未来的继承人,陈北视陈氏为私产,决定动手割掉腐肉。
上位后的几次改动遭到几方人的联合反对,那是陈北预料之中的事,可顺着暗线往下查,她却发现了陈老爷子的身影。
他是个念旧的人,到底不想让曾经对他有恩,在患难时对他伸出过援手的亲眷朋友太过难看。
人生经历上,陈北理解他,可现实中,陈北无法接受。
老派运营维持的坦途下是空虚的,陈旧的管理办法或许可以让陈氏再走十年、二十年,可是一旦平静表面下的实心被啃食殆尽,那陈氏的灭亡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陈老爷子想要找到一个能够两全的办法,可是陈北觉得,并没有。
破而后立,才是陈氏的归宿。
这是她和老爷子的根本分歧,拍桌子、争执都是源于此。
可是陈北离开陈氏之后并没有再去关注过陈氏,她和老爷子矛盾的根源也被埋进了地下,彼此暂时握手言和,恢复到她进入集团前到爷慈孙孝,两个人最大的争执撑死不多彼此斗斗嘴,但她们俩都明白这是暂时的,只等某一天矛盾再度爆发。
陈北退出只是在给老爷子一个思考时间罢了。
她并不想等自己的布局全部结束后,反而和老爷子在立场上兵戎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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