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息了?知道自己觅门路?太乐署三条铁律是什么?背出来听听。”
苏安心里揪得很紧,额头上疼不说,确实是从未见过李升平动怒的。沉默一阵子,李升平背对着他,死劲敲了一下磬,道:“你可知什么是《破阵》?就要从军行,就要排曲?”苏安应道:“是。”李升平道:“既然已经是娘娘的意思,某也懒得管,只能应允,不过这事,你得去问你的师父。”
苏安惶惶领命,未曾想还没来得及上门拜访,师父韩昌君拄着拐杖,找到了他。
雨水一滴一滴,沿着屋檐落下。韩昌君坐在榻边,把瘸拐的腿搬起来,想去退湿鞋。苏安不明就里,在师父面前却不敢摆半点架子,蹲下伺候,道:“我来。”
韩昌君道:“听升平说,你在平康坊开了一个乐坊,排了曲子?”苏安低下头:“是茶坊。”韩昌君笑了:“那你可知,《破阵》原是雅乐,不是燕乐。”苏安一愣,鞋都放得歪了些。韩昌君道:“为师就再教你一回。”
贞观初年,太宗皇帝令人绘制《破阵乐舞图》并教习乐工,成曲《七德舞》,唱的是他当初亲手打下的半壁江山;高宗皇帝造《大定乐》,舞者百四十人,身披五彩云纹甲,持长槊,歌云‘八统同轨乐’,象征的是平辽东而边隅大定。这《破阵》轻易不改,要改,便得是有大功业。
才知道,韩昌君的腿之所以瘸拐,是因为在营州军营做凯伎时,逢冷陉之战败北,随大队在风雪里逃亡数十里路而落下了病根,而这些,韩昌君三两句话带过,没有多提,只道是昔日之耻,记忆犹新,若要动《破阵》,就得拿血换。
如是,韩昌君虽年近花甲,却仍花几天几夜心血,把废弃不用的雅乐一一教授给苏安。苏安又如何想到,他原本只为丁点私心,想与顾越同往,竟然牵扯出这么多故事,他又不过是应了李林甫和惠妃的邀约,竟叫李升平要拿锉刀敲自己,真是奇谈。
只是论乐,苏安总心怀敬意,他几乎是水米不进,用比韩昌君所授久一倍的苦功,把各调式的《破阵乐》全都背住,并让卢兰和贺连整理成套装的乐谱,一并递交给八门乐正检校,又往太常寺和礼部过了公文。
而后,苏安按照韩昌君的指点,托人去梨园问先前排过《破阵》的李归雁,也就是这一问,结了缘分。李归雁传回答复,若想改编《破阵》,必先吃透一样乐器——奚琴,他还有位故人,在羁縻州专司此琴,号石弦。
奚琴,传言中一种既可以弹,又可以拉的二弦乐器,尚未列入宫廷曲目的乐阵之中,须得是北方游牧民族,马上拉琴,纵横驰骋,才能展示其真风情。
李升平听说,深以为然:“归雁生在邢州,通契丹之乐,他的见解且不论对错,总有其道理,某也一直想知道,奚琴是手弹好听,还是拉弦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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