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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江淮回崇北航程五个小时,因为是上午的航班,林疏竹并不觉得困,就拿出素描本继续未完成的那副画。郑姨在邻座偏头看了看他的画本,她知道林疏竹有好几个本子,但是上面画的内容却从来不给她看,难得小少爷不遮着挡着,她好奇之下多看了两眼。
那是一颗纽扣,但漂亮的更像个工艺品,外轮廓是星星的形状,圆润的边角有些可爱,充满立体感的表面线条又使它并不那么玩味稚气,铅笔画出的阴影交界凸显出光泽,表示它不是普通的塑料材质,应该是水晶或者贝母,才能在每条轮廓线的交点都发出熠熠闪光。
这显然不是临摹,它像是一个...设计图。
她由心夸赞道:“真漂亮,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特别的纽扣,这是少爷想出来的吗?”
“嗯,”林疏竹点了点头,提到它时有些不好意思,但眼中的愉悦毫不掩饰:“这是我的第一个...作品,我想送给阿潭。”
阿竹和顾少爷的关系真好啊,郑姨笑眯眯地看着他,他更不好意思了,耳朵红红的解释:“他说、他说等我回去要给我一个惊喜,我这只是回礼而已...”
而且,他拽掉了阿潭那么多颗扣子,总要补偿给他。
也不知道他说的惊喜是什么,阿潭难得这么神神秘秘,这次要在崇北待多久呢,要不然早点回去吧,阿潭好像挺期待他看到“惊喜”的,让他等太久也不好噢...
他想着想着,停在画纸上的笔已经许久没动,思绪不知不觉随着舷窗外的流云飘去好远.....
阿潭现在在干嘛呢?
林家这个在新年伊始诞下的小少爷,仿佛从一出生就是带着祝福与好运而来的,连久居故乡颐养天年的林老先生都风尘仆仆地赶回崇北出席满月宴,足以让一众人看出他对这个”突然降临“的小少爷的喜爱与重视。
对比病恹恹的大少爷与万众瞩目的新生儿,他们仿佛明白了什么,于是那段时间送进林家的满月礼和拜帖接连不断,教导自家小辈去接近交好的对象,也从常年养病不见人的林疏竹,变成了这个他们“押宝”的小少爷。
其实到了如今这个年代,已经不存在权力世袭一说,但林家是庞大的家族企业,而主家的权势经过三代的累积与沉淀,在整个集团中的话语权是旁支所无法比较的,所以,除非林鉴衡的子女实在懦弱无能到难堪重任,否则下一任的家主、林氏的第一把交椅,绝不会落入别人手中。
他们如果押中了,就是给了自己的下一代一个保障。但从另一个方面来说,这其实有些“未雨绸缪”的可笑,饶是他们心中押注的对象再如何天赋异禀,现在也不过是个不满三岁、连去幼儿园都没满龄的奶娃娃。
中午抵达的主宅,在飞机上不困,一到家反而困了,他给顾寒潭发了条短信报平安,埋在枕头上就睡了过去,这一觉沉沉的睡到晚饭时候。
被郑姨喊醒时他还懵懵的,坐在床上缓了半天,总觉得腰酸困难受,像是睡姿导致的浑身都不舒服。他没在意,晃了晃脑袋坐起身,顾寒潭的电话正好打了过来。
他接通了往卫生间走,准备洗漱,忽然肚子抽痛了一下,突如其来的痛感让他轻轻哼了一声。顾寒潭立马问:“怎么了?”
其实也就那么一下,可听他一问,林疏竹就觉得可疼了,要告诉阿潭:“呜,肚子痛。”
顾寒潭也不愧是钢筋脑子:“自己揉揉,去喝点热水。”
林疏竹对着手机气鼓鼓地瞪了一眼,不理他,走到镜子前摸了摸自己刚刚突然疼的地方,好像也不是肚子....居家服宽松,他轻易撩起下摆,往上再掀,就是薄薄的胸衣。
他最近总觉得这里涨涨的,摸上去,中间还有个小小的硬结,凸出来的小粉点周围颜色也变深了一些,不太好看。他想问郑姨姨来着,可不知道怎么开口,太难为情了。
顾寒潭见他半天不说话,以为忍着呢,问他:“揉了么?还很疼吗“
林疏竹对着镜子把胸衣往上扯了一点,露出一边的乳房,那些他所迷惑不解的发育现象其实在他身上体现的奇妙又美丽,肉粉色的乳头,淡淡玫瑰红色的乳晕,被他瓷白的手指抚摸过去,映在镜子里,有一种纯粹的欲色
他心里想着事儿,说话时不觉带了些撒娇意味:“嗯,还疼,要你揉”
顾寒潭哄着他,明明平日里那么板正的一个人,这会儿幼稚的不行:“乖,给你吹吹”
他呼呼两声,骗小孩的伎俩,每次都拿来哄林疏竹。那两道随着刺啦电流传过来的呼声,真实地仿佛近在耳畔,甚至好像有一道不经意地吹到了那颗发育的乳尖上,激的他整个身子都轻轻颤了一下。
他突然慌乱地扯下胸衣,压下衣摆,手指紧紧捏在衣角上,镜子里的人一张脸早红透了,明明隔着电话顾寒潭什么也不知道,可他却莫名地连他的声音都不敢细听了。
“我、我不跟你说了!我要去吃饭了!”
他都来不及听阿潭最后说了什么,“啪”的一下巴手机扣在洗漱台上,
', ' ')('双手挨着发烫的脸,心跳乱的像错落的鼓点。
这时郑姨恰好在外敲了敲门,喊林疏竹下楼吃晚饭,他压下慌乱的心绪应了一声,接了捧凉水拍拍脸,勉强让热度下去,才推开门走了出去。
林鉴衡和姜亭已经在餐厅落座了,林嘉树也坐在他的儿童餐椅上晃哒着脚,看见林疏竹,他手脚并用地动起来,拖音拖调地喊:“阿——竹——”
林疏竹的脚步稍稍顿了一下。林嘉树今年三岁,从一个襁褓婴儿,到咿呀学语、蹒跚走步,他成长的过程林疏竹很少参与,但从不间断的消息还是隔三差五的从主宅传来,由郑姨讲给他听。
郑姨说,小嘉树很聪明,学什么都要比寻常孩子快一些,刚学会走路就跌跌撞撞地往他的房间跑,矮的够不着门把手,还一头撞了个大包。
“阿竹”,是他学会说的第一句话。
他听到这个消息时有些错愕,他以为自己与这个新生的弟弟之间的关系会如清水般浅薄,可郑姨姨说,这或许就是血缘的纽带,就像少爷也会时常悄悄地看小嘉树的照片一样。
“我没有!他长得一点也不好看...”
当时他如此反驳道。
他在一连声奶里奶气的呼唤中走过去,经过儿童座椅时,还是抬起手摸了一下那个小小的脑袋,姜亭看到这一幕,眼睛里光亮闪烁。
小嘉树向后昂头,想要看到哥哥,胖嘟嘟的脸就在林疏竹眼睛底下,他垂眸仔细看了一遍,好像也没那么不好看,有一些地方,依稀能看出父母的眉眼。
林鉴衡皱眉:“不许叫阿竹,没规矩。”
林嘉树也皱眉,鼻子也皱起来,像包子褶儿:“不许不许,阿竹!”
......这么小还知道双重否定呢?
林疏竹弯弯嘴角,难得地在餐桌上露出了笑意。
晚上和顾寒潭发消息聊了一会儿天,顾寒潭这几天在他外公家,晚上陪老爷子夜钓,就没打电话,但还是反复问了好几遍他肚子还疼不疼,确保他是真的不难受了才放他去睡觉。
其实还是有一点点疼的,隐隐约约的,一阵一阵,腰也还是发酸,林疏竹本来想去跟郑姨说说,但这会儿浑身都没劲儿,只想躺在床上。
没想到刚躺了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林疏竹却是被疼醒的。
一阵持续陌生的尖锐痛感从下腹传来,让他在转醒的一瞬间就痛到蜷缩起来,小腹内部那股近乎痉挛的抽搐,像有人扎下钢针狠狠搅动,一时间眼前发黑、冷汗直冒。
“呃...啊.....”
他努力伸着手臂去够床头的内线座机,想给一楼打电话让郑姨上来,可手臂挥舞间一不小心打翻了玻璃杯,在地上摔碎,发出突兀的声响。
姜亭今天早起,跟郑姨一起做了桌丰盛的早餐,准备来叫阿竹起床,她刚走到卧室门口就听见里面玻璃破碎的声音,连忙推开房门,正看见阿竹痛苦地蜷缩在床上,面色如纸、满头冷汗。
“这是怎么了?!”
或许是感受到母亲来到他身边,在虚弱中,他露出了原本依赖的一面,已经很无力的手指挣扎着去捉住母亲的衣角:“妈妈.....我疼...”
她慌忙上前握住孩子冰凉的手指,阿竹自从懂事以来就从没在她面前露过怯、喊过疼,这会儿却脆弱到这个模样,让她心疼的要命。她转头对房门外听着动静赶来的佣人喊:“快!去叫医生!”
可下一秒,余光瞥见的床单上刺眼的一抹红色,却让她脑子里骤然一声嗡鸣,同置身冰雪,一下子全身僵冷。素色床单上那一片红、阿竹突如其来的剧烈腹痛、他与任何人都不同的身体,明白过来的一瞬间,她忽然第一次如此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孩子是怎样的一个存在,那一刻只觉得.....荒谬又害怕。
她下意识叫住了那个要去联系医生的佣人,大声地,带着一种可怕的冷漠:“不!不能叫!”
不能叫医生,这是、是林家最大的秘密!不能让人知道!
那一瞬间眼中流露的神色太过明显,没能被妥善遮掩,她昏了头,在极致的冷酷与紧张之中只想着藏好这个秘密,却忽视了那只用尽全力也想握住她衣角的手,此刻像失去了吊着他的最后一丝力气,绝望而沉重地垂落。
郑姨在这时赶来,只看见了站在床边面色茫然浑身紧绷的夫人,和缩在床上像昏过去了的小少爷。走近时床上那一片血红,让她一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
姜亭也好似终于回过神来,嘴里喃喃道:“张医生...对,去叫张医生来!”
“不用了。”
床上那个无声无息到像是昏迷过去了的少年,用力支起身子,纵然疼到肩膀止不住的发抖,也还是稳稳地坐了起来。
他汗湿的头发凌乱地贴在额角,唇色苍白的可怕,原本漂亮的眼睛,现在看不见一点光亮了,嘴巴极小幅度的一张一合,像是一个碎裂的瓷娃娃在说话
“我没事了,妈妈,您不用这么害怕。”
', ' ')('姜亭无法言语,室内一时落针可闻。
“郑姨,”他抬起头,薄薄的被子搭在颤抖的肩膀上,显得整个人都单薄的像一片纸一样:“我要回家。”
这个世界上没有童话。
拥有魔力长发的公主,只会被世人视作妖魔怪物,被锁在阴沉封闭的塔楼上。没有人会欣赏她一头漂亮的金发,国王和王后也不会去苦苦寻找她,王子骑着白马绝尘而去,路过高塔也绝不停下。
这个世界上,本就没有童话。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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