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录音钢笔再到王太保,宣兆不过是一个二十出头的残废,他哪来这样的心机和筹谋,一定是宣谕那个女人在背后指使。
岑静香暗暗咬着牙,宣谕啊宣谕,当年你大难不死,真是老天无眼啊!
看来你妈妈恢复的不错,岑静香的笑容明显紧绷了不少,都有心力玩这些小把戏了。
阿姨过奖了。
宣兆五指端起咖啡杯,轻轻摇晃了晃。
他似乎十分享受岑静香此时极力掩盖的紧张和惊慌,像品味一杯上好的红酒一般,良久后才缓缓开口:我妈妈一个在疗养院躺了十多年的人,每天清醒的时间都不多,哪来的什么心力。
岑静香显然有些沉不住气:闹事的那个人是我远房亲戚,好多年不联系了,我都不知道他竟然打着我的旗号去找你妈妈麻烦,你能联系上他人吗?我去骂骂他,这混账东西!
宣兆笑得儒雅又斯文:您的堂兄弟,我怎么联系得上呢?
岑静香语塞,是她一直以来低估这个瘸子了。
离开之前,宣兆叫住她:阿姨,听说您和我爸爸的儿子也在海港市,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一个傻大个,比不上你聪明,岑静香撩起雪纺衬衣的袖口,露出手腕上戴着的翡翠镯子,就是身体不错,爱打篮球,能跑能跳的。
宣兆被她手腕上的碧绿镯子刺了下眼,那是宣谕最爱重的一件首饰。
那就好,宣兆站起身,和岑静香告别,很期待能和他认识。
落地窗外,阳光大片大片地挥洒下来,穿过梧桐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点。
今天是这个四月难得的晴天,道路上还残留着还没有晒干的雨水,宣兆单手撑着桌面,缓缓靠坐在了椅子上,一直努力绷直的肩背终于放松了下来。
他抬手捏了捏眉心,轻轻呼出了一口气。
先生,您要来杯水吗?服务员关心地问。
这位英俊的先生要了一杯意式特浓,不额外加奶和糖,应该是太苦了所以才叹气吧。
谢谢,不用了,宣兆说,我看到外面有牛奶糖,劳驾给我拿一颗吧。
啊?服务员诚实地回答,外面是我们旗下一个大众线产品在做促销活动,牛奶糖只是摆放着的赠品,是比较廉价的,口感也不适合放在咖啡里,您需要的话,我可以为您拿一块保加利亚进口的玫瑰口味方糖
不用了,就奶糖,谢谢。宣兆微笑。
服务员依言拿来了牛奶糖,宣兆拿了一粒放在舌头底下,甜腻的味道在口腔里迅速扩散,他眉头一皱,味蕾受不了这种刺激,宣兆额角一阵阵地猛跳,立即拿纸巾捂着嘴,把糖果吐了出来。
他并没有习惯甜这种味道,他只是习惯了岑柏言给他的糖。
宣兆在咖啡店坐了不多会,岑柏言来了电话:下午大英我翘了,你是不是也没课来着,我去你学校接你,今儿天晴,咱们去看樱花呗!
我不在学校,宣兆说,出来办了点事情。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岑柏言焦急地问:你在哪儿呢?我现在过去。
宣兆给他发了定位,二十分钟后,岑柏言就到了。
他前些时候参加了个建模比赛,拿了全国一等奖,奖金两千八,岑柏言拿这笔钱买了一辆自行车,黑金色喷漆,非常酷炫,唯一影响观瞻的就是车后边安了个格格不入的后座。
岑柏言安后座的时候就一个要求,让宣兆坐的舒服,并且上车下车要如履平地、来去自如、行云流水,宣兆是又好气又好笑,回家后给他火速下单了一本小学生成语词典,让岑柏言好好学习,别出去丢人现眼。
宣兆一直看着窗外,岑柏言的身影在小道那头一出现,他第一时间就看见了。
岑柏言穿了一件黑色冲锋衣,深色休闲裤勾勒出笔直且修长的双腿,背包挎在车头,阳光落在他肩上,风扬起他的发梢和衣角,俊朗明亮的不像话。
如果说这个世界在宣兆的眼睛里原本是黑白的,那么岑柏言所经过的地方就仿佛被施了魔法一般,一帧一帧、一幕一幕地被渲染上了色彩。
天空是清浅的蓝色,梧桐叶是绿的,柏油路是浅灰色,阳光则是耀眼的金色。
宣兆心跳的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心脏仿佛要穿破胸膛,他喉结攒动,忍不住抬手捶了捶心口。
岑静香既然已经找到了他,说明他和岑柏言的时间,终于进入了倒数计时。
岑柏言停在了咖啡厅外,拎着包大步跑了进来,一眼就看见了坐在角落的宣兆。
怎么跑这儿来了?岑柏言俯身,他一路赶过来,稍稍有些喘气,拿起宣兆面前的杯子,渴死我了操!
岑柏言被苦得眉头紧锁,接连呸了好几声,拉了张凳子在宣兆身边坐下:这什么玩意儿,是人喝的吗?你不苦啊?
宣兆被他逗笑了,弯着眼睛说:苦啊,苦点儿才精神。
歪理,赶紧吃颗糖。
岑柏言从兜里摸出两粒糖果,剥了糖衣,先往宣兆嘴里塞了一颗,接着才给自己剥了一粒。
宣兆咂摸着奶糖:这回甜了。
怎么傻乎乎的?岑柏言哼笑,你来这儿干嘛呢,见谁了?
一个老朋友,她特地来海港找我。宣兆回答。
什么朋友?岑柏言很警惕,还特地来找你,男的女的?多大年纪?家住哪儿?找你干嘛来的?不会是那个萧一诺吧?
宣兆挑眉:你怎么还对一诺耿耿于怀,小心眼。
前天我去你学校接你还遇见他了,岑柏言磨了磨牙,那小子对你贼心不死。
他故意气你的,宣兆缓缓站起身,走了,不是看樱花吗,再晚公园关门了。
我和你说,今天看樱花我必须拍个咱俩合照发朋友圈,我气死萧一诺那大傻|逼,岑柏言拿起宣兆的包,啰嗦个没完没了,哎你手套呢?现在可还没到夏天,你忘了你长冻疮的时候了.
好天气没能坚持多久,隔天又下起了雨。
入了五月后,南方阴雨天最磨人的时候也来了,雨下得淅淅沥沥,说大也不大,但就是有种渗进骨头里的阴冷。
烂尾楼的楼梯上长出了青苔,走路直打滑,岑柏言担心宣兆这个腿脚不利索的摔跤,特地在网上买了那种塑料网格地垫,从一楼铺到了三楼。
宣兆左腿的疼痛从间歇性发作演变成为了持续性的疼痛,今年他也懒得再去医院看了,十几年了,治好治不好也就这样了。
倒是龚叔和巧巧担心的不得了,隔三岔五的就催他去复查,宣兆让他们别操心了,巧巧再过一个月就高考了,这才是头等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