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窗外,夕阳完全沉入了海平线,最后一丝昏黄余晖也消失了。
岑柏言转动僵硬的脖颈看向窗外,原来已经入夜了,整整一天过去了。
大晚上的,宣兆有地方去吗?他的证件带齐全了吗?他那么节俭,舍得花钱住酒店吗?
一连串和宣兆有关的问题争先恐后地跳出来,像一记记重拳,猛然砸在岑柏言的太阳穴上。
就在此时,脚边的手机突然震动。
岑柏言瞳孔缩紧,立即拿起电话,看也不看就接通,焦急万分地说:兆兆?
是我。电话那头传出岑静香的声音。
不是他。
岑柏言眼底刚燃起的光倏然黯淡,他仰头靠着床脚,轻轻合上了双眼。
我听小情说你回新阳了,明天你必须到场。岑静香说。
妈,我想问你一个人。岑柏言舔了舔发干的嘴唇。
岑静香那边似乎在准备明天的菜单,高跟鞋落地的声音十分明显。
谁?
心跳声在耳边骤然放大,岑柏言隐约中有种预感,这个问题的谜底,也许就是他一直想知道的关于宣兆的答案。
砰砰砰
岑柏言数着自己的心跳声,于此同时从心口传来了一阵尖锐的刺痛。
明天我会去的,没事了。岑柏言说。
他不敢问,他不敢知道真相。
七月二十七日,上午九点四十分。
新阳市最好的酒店莱文德瑞,八楼沉香厅。
全新阳乃至全省赫赫有名的企业家汇聚一堂。岑情穿着优雅的公主裙,笑意盈盈地向每个宴会来宾问好;岑静香手腕上戴着剔透的翡翠镯子,陪伴在万千山身侧,优雅大方。
白总,好久不见啊!万千山和一个气度不凡的男人握手致意,您肯带千金赏脸光临,真是我万某人的荣幸啊!
一阵寒暄过后,白家的千金小姐有些耐不住了,脸上飘着两朵红晕,小声问:伯父,伯母,柏言哥哥呢?
岑静香掩嘴一笑:柏言在前面,那孩子就等你呢!
她迫不及待地想让岑柏言快些和上流圈里的人攀上关系,万千山心中不悦,但又不好发作。
宾客们纷纷落座,岑柏言在大厅一角,始终留意着大门的位置。
人都到齐了,大厅华贵的雕花木门缓缓合上,宣兆仍旧没有出现。
万千山走上了台,底下传来震耳欲聋的掌声。
岑静香对岑柏言刚才的表现非常不满,低声说:发什么呆?多好的机会,你怎么不和白家小姐待在一起?
岑柏言充耳不闻,依旧紧盯着大门的方向。
白家的你看不上,方会长家的那个呢?她和我提起你好几次了,岑静香又说,柏言,妈妈不会害你的,你要给我争气啊!
妈,岑柏言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意,转头看向岑静香,卖了我你能拿到多少好处?我一个大老爷们儿,不值钱。
你岑静香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岑柏言一眼,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叛逆?连妈妈的话你都不听了?
岑情像只快乐的花蝴蝶,坐在一个帅气的男人旁边,亲近地挽着他的手。
那个男的岑柏言知道,好像是一个地产公司老总的儿子,留学归来后拿了十亿去创业,创了个血本无归,是个纯正的二世祖。
你有小情就够了,她不是很听话么?岑柏言说。
岑静香听出了岑柏言口气里的嘲讽,一直维持着优雅微笑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你看不上我教小情的那套,但你别忘了,当初要不是我靠着这一套,我们两个说不定活不到现在。
岑柏言垂眸,漠然不语。
这么多年了,万氏走过了风风雨雨,感谢各位扶持,我万某人在这里谢过大家了!台上,万千山说到激动之处,甚至眼泛泪花,最近有些对万氏不好的传言,都说商场见人品,我万千山是什么样的人,各位再清楚不过。我做生意不求大富大贵,只求问心无愧,我万某对天发誓,这十几年,我一分不该赚的钱都没有赚.
此刻的莱文德瑞酒店一楼。
八辆黑色宾利顺着花园车道,依次停在了酒店门前。
车门打开,一根纯黑色拐棍率先落地,紧接着宣兆探身而出,黑衬衣黑西裤黑皮鞋,衬衣下摆束进裤腰,勾勒出瘦削笔挺的身形。
龚叔从第二辆车里出来,走到他身侧,其余手下纷纷下车,分成两列,站在宣兆身后。
宣兆抬起头,看着面前这栋欧式建筑,问龚叔:叔,多少年了?
老爷当年留洋归来,创办宣氏集团,第一个大工程就是投建了这家酒店,龚叔眼角浮起皱纹,苍老的嗓音里是压不住的激动和感慨,到现在已经三十八年了。
宣兆微眯起眼:三十八年.
要是老爷还在就好了。龚叔叹气。
外公不在,我在。宣兆微微一笑,抬手在衣襟上轻轻一扫,进去吧。
八楼沉香厅中,万千山的演讲正逐步进入高|潮。
有人在向我万某人、向万氏泼脏水,污蔑我这双手不干净,万千山双目通红,愤愤然一甩手,清者自清,我本来无意回应这些,但万氏不是我一个人的万氏,是上千名员工的万氏。万氏的清誉不容诋毁!我万某人愿意出售我手中的80%的股权,保全万氏基业!
纵然在座的都是深谙商场之道的老狐狸,听了这句话,依旧震惊不已,议论声轰然四起
万千山想干什么?他疯了吧?
他不是有两个儿子吗?前妻一个现在的老婆一个,他这是一毛钱都不留给他儿子啊?
你这都不知道?万千山这两个儿子没一个和他亲的.大儿子倒是血统正,但万千山自己造孽;二儿子就是个野种,那个野女人带进家门的。
有年轻些的不知道万千山当年的龌龊事情,疑惑道:两个儿子?不就一个外姓的吗?
宣家你知不知道?看来真是没落了啊.
岑静香静静站在一旁,双拳紧攥,指甲深深切入虎口。
万千山面色凝重,抬手做了个下压的动作,一堂嘈杂瞬间静了下来。
他往台下深深鞠了一躬:我万某人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有人拿我当靶子攻击万氏,我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没了我一个没关系,只要万氏还在,只要万氏员工安乐,我足矣
一席话说得冠冕堂皇,漂亮极了。
万千山直起身,刚想再说些什么,突然哐一声巨响,沉重的雕花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