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龚叔走到宣兆身边,车在下面等着了。
宣兆嗯了一声:走吧。
岑静香的珍珠项链扯断了,圆润莹白的珠子滚落了一地,那是她最珍爱的一条项链。一颗珠子滚落到了桌子底下,她披头散发地跪趴在地,撩起大红色桌帘,费劲地伸长胳膊去够那颗发着光的珍珠。
一个人在她身边蹲下,搀住了她的胳膊,用沙哑的声音说:妈,别找了。
岑静香抓住岑柏言的手,神色焦急:你帮我弄出来,赶紧的,这串项链要两百多万,很贵的。
妈,别找了,岑柏言看着岑静香,不是我们的东西,还给人家吧。
岑静香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接着颤颤巍巍地抬起手
啪!
岑柏言被打得偏过头去。
宣兆的脚步因为这一声脆响而停住了。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也看不起我?我做这些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岑静香靠近不了宣兆,于是把所有的情绪都宣泄在了岑柏言身上,你呢?你和那个女人的儿子乱搞,你被他迷惑了,你反过来对付我了是不是?是不是啊!你如果和我一条心,我们现在能被这个瘸子弄成这样吗?!
岑柏言闭了闭双眼,他觉得很累,太累太累了。
他的胳膊刚受了伤,岑静香却继续在岑柏言身上又抓又挠,才刚止住血的伤口又被尖锐的指甲撕破,血止不住地往下流。
岑柏言,我贱,我不要脸,岑静香面容狰狞,但我是你妈!我唯独不欠你的!
岑柏言抿着唇一言不发,岑静香一下一下地往他身上抓挠、捶打,他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一双黑色皮鞋停在了他们面前,黑色拐棍杵地,发出噔一声闷响。
岑柏言喉结一滚。
镯子,宣兆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岑静香,拿来。
岑静香抬起头,眼神阴毒如同摆尾的蝎子:这些十七年前就是我的了,你凭什么拿回去?
说完这句,她又冷笑一声。
听说这是你妈妈最宝贝的镯子,我戴在手里十几年了,都说翡翠认主,我现在就是它的主人!岑静香胸膛起伏,我的!都是我的!
阿姨,您弄错了吧,宣兆倨傲地颔首,我没有征询您意见的意思。
两个手下人会意,上前正要取过岑静香的镯子,岑柏言低喝一声:别碰她!
宣兆呼吸一滞。
那两个手下人拿不准主意,悄声问:东家?
宣兆抬手向后一挥,那两人重新退了回去。
岑柏言牵过岑静香的右手,这只手经过多年的精心护理,连褶皱都鲜少。但岑柏言清晰地记得这只手曾经是怎么含辛茹苦地把他拉扯大,那是他这一生关于母爱最深刻的记忆。
我小时候想要一个竹蜻蜓,你买不起,岑柏言以一种不容挣脱的力道攥住岑静香的小臂,另一只手把那只翡翠镯子脱了下来,你是怎么和我说的,你说不是我们的东西,我们不要,你教我做人要光明正大。
岑静香的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她眼睁睁看着镯子一点点从手腕上脱下去,嘶喊道:以前,以前,以前是以前,现在和以前能一样吗!光明正大?我做这些就是为了让你能光明正大地过日子,难道你还想过回以前的日子吗?!
我想!岑柏言大喝一声。
岑静香被吓愣了,讷讷地问:你现在也把我当仇人了是不是?是谁教你的?是不是这个瘸子?
她看向宣兆:你是怎么勾|引我儿子的,一个男人,来勾|引我儿子,干这种下三滥的勾当,你妈不是腐书网吗,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吗,她就是这么教你的?
不是她教我的,宣兆稍稍弯下腰,是您教会我的。
镯子,还给你。岑柏言缓缓站起身,把翡翠手镯递给了宣兆。
宣兆停顿两秒,垂下眼眸不去看岑柏言的脸,伸手接过镯子。
我们走。他沉声吩咐,抬脚便往大门的方向走。
宣兆,身后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你没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宣兆脚步一顿,用力咬了一下舌尖,疼痛让他的大脑保持镇定和清醒,他死死攥住拳头,勉强发出不那么颤抖的声音,好。
沉香厅旁边的vip室里,宣兆的目光移到了岑柏言脸上,平静地注视着他。
岑柏言一直都喜欢宣兆看他的眼神,不管是纵容的、宠溺的、炙热的、羞臊的,他都喜欢,喜欢的不得了。但此刻,宣兆的目光却让他无比陌生,仿佛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心里像被捅了一把刀子,岑柏言还要假装自己不痛,他不能这么不体面,他不能要死要活的。
可是太疼了,岑柏言这辈子没有这么疼过,疼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翻滚。
都是假的吧,岑柏言低头一笑,我就是有点儿好奇,是不是都是假的?
是。宣兆说。
岑柏言踉跄了半步,他一夜没睡,双目通红地看着宣兆: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灰败绝望的眼神像一只无形的坚硬铁圈,勒着宣兆咽喉,越收越紧,越收越紧
惊雷酒吧,你遇见我开始。宣兆的声音有些变形。
都是你安排好的?岑柏言睫毛颤抖,他退后一步,笑了笑说,酒吧也是,家教也是,大学城的出租屋也是?
是,宣兆每说出一个字,他就觉得有把刻刀在刮他的喉咙,都是假的,是我骗你的。
日记呢?岑柏言额角青筋根根突起,他像是濒临绝境的野兽,还在试图抓住最后一丝希望。
那本日记不可能是假的吧,不可能的,绝不可能.
静默两秒后,岑柏言看见宣兆嘴唇开合,他说假的。
于是咻一声,他最后的一丝微渺光亮也消失了。
他的世界归落于一片死寂。
全部都是假的,岑柏言,宣兆轻轻闭上双眼,我也是假的。
宣兆觉得自己的身体正在往外淌着血,他正安静地站在一汪血海之上。
宣兆,很好玩吗?岑柏言眼框湿润,他强撑着自己这二十年来最后的骄傲才压抑住了掉泪的冲动,你看着我一步一步陷进去,对你不可自拔,你亲眼看着我是怎么爱上你的,是不是很好玩?
宣兆缓缓张开双眼,眼底看不出半点情绪。
你看着我的时候在想什么?岑柏言逼问,你睡在我身边的时候在想什么?是不是在想怎么报复他们,是不是在想我还有什么利用价值?
好,我说的再清楚一点。宣兆寡淡的神情有了一些起伏,他握着拐棍的指尖泛白,我看着你的时候在想,如果我也可以有一个正常的家,我会不会像你一样,像你这样参加篮球赛,参加运动会,活得随心所欲,想笑就笑。我在想这十七年你是怎么长大的,你有妈妈,有爸爸,有妹妹,你什么都有,你应该很开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