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那个人是谁?
他和岑柏言很熟悉,他在岑柏言的家里洗澡,他只在腰间松松垮垮系了一条浴巾,他胸膛上有不明显的吻|痕,他是谁?
宣兆在罗凯面前一直维持着的优雅风度随着这道紧闭的门一同关上了,他把重心缓缓转移到拐棍上,一瞬间好像难受的连呼吸都不会了。
宣兆发现自己好像忽略了一件事,如果说岑柏言是他这个荒谬、扭曲、无趣人生中唯一的灯火,他拼了命的要这盏灯火不被风雨催折,然而事实上,他才是吹熄浇灭火光的罪魁祸首。
如果这盏灯为别人而点燃了,我怎么办?
宣兆居然因为这个问题而产生了巨大的恐慌,好像有什么在狠狠撕扯着他,脑海里有个声音催促他说:宣兆,你快走吧,别再丢人现眼了,岑柏言身边有别的人了,那个人不管怎么样,他都比你好,他比你更配拥有岑柏言。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比你更配拥有岑柏言。
宣兆甩了甩脑袋,但那个声音还在吵闹,用无比尖锐的语调叫嚣着:你不是想要岑柏言过得好吗?你明知道!你明知道只要你不打扰他,他就能过得很好!他成绩优异、参加研究项目、打工挣钱、积极向上,他过得比谁都好,有的是人爱他,你算什么东西?你以为他看见你会开心吗?他会愤怒,会羞耻!
我明明是希望他过得更好,我还出现在这里干什么?
宣兆无意识地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连多待一秒的勇气都没有,再次狼狈地落荒而逃。
岑柏言从浴室出来,头上挂着一条毛巾,边揉头发边问:刚才谁敲门?
记者吧,也不知道怎么找到这边的。罗凯说。
岑柏言皱了皱眉,低声斥道:真他妈阴魂不散啊。
没事儿,就一个人,说在门口堵你呢,我等会儿把他打发了。罗凯从岑柏言的行李箱里翻出一套衣裤,边往自己身上套边说,我还赶着约会呢,我新女朋友,chloe,学大提琴的,什么时候带你俩认识认识。
别了,岑柏言瞥了眼他后背的抓痕,太生猛了,你悠着点儿,多吃腰子。
操!罗凯笑骂了一句,俄罗斯大妞儿,劲儿劲儿的。
岑柏言走到门边,从猫眼往外看了看:没人,应该走了。
那就好,这地儿吧虽然治安不好,但反过来看也有个好处,那群记者个个长枪短炮的,最容易被街区里的小流氓盯上,都不用咱出手,自然有人对付他们。罗凯想起了什么,又说,哎对了,刚那人也挺奇怪,竟然是个瘸子,拄着个拐棍出来跑新闻,怪不容易的,我看他嘴唇都发青,看来 是冻得够呛
罗凯还想要说什么,眼尾余光却瞄见了岑柏言脸色骤变。
.那什么,罗凯咽下口唾沫,你们认识啊?
岑柏言十指不自觉地收紧:他人呢?
罗凯一根手指点了点大门的位置:刚才你洗澡的时候他还在,现在不知道。
岑柏言右脚微微一动,似乎想要开门追出去,然而紧接着他又克制地背过身,蹲下|身收拾地上摊开的行李箱,淡淡嗯了一声。
要不是亲眼看着岑柏言把一件干净的毛衣丢进了脏衣篓,罗凯险些真的以为他不在乎那个人。
罗凯是个脑子活泛的,他稍稍思索片刻很快就得出了结论
坏了!他怎么没认出来,那个瘸子就是岑柏言的前男友啊!
岑柏言之前还宝贝似的给他发过照片炫耀,不过那已经是大半年前的事,罗凯早就记不清了。加上照片中宣兆笑容温和,浑身上下都是暖融融的气息,和刚才门外那个一身西装的淡漠男人差别实在太大,也不怪罗凯没认出人。
你不去看看?罗凯小心翼翼地说,他可能误会了什么。
没必要。岑柏言兀自收拾行李,动作不急不徐,看起来十分井井有条。
罗凯又眼睁睁地看着岑柏言把一条内裤放进了装袜子的储物格里,他惨不忍睹地闭上了眼,说道:这地儿可不安全,就他那样的,亚洲面孔,一看就有钱,还有身体缺陷,活脱脱一只待宰小肥羊啊.
话音未落,他看见岑柏言动作一僵。
罗凯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最后推波助澜了一把:要是只劫财就罢了,这一片住的人可没什么道德底线
岑柏言猛然站起身,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外边天寒地冻的,岑柏言头发还在滴水,就穿着一件单衣,脚上是洗澡时穿的凉拖。
罗凯撇了撇嘴,自言自语道:真是.何苦呢?
岑柏言为心底熊熊烧着的焦灼找了个借口。
这个地方确实危险,就算是个陌生人,出于同胞情谊,他也会把人送出这片街区。
但他无暇思考,究竟是什么样的同胞,能够让他在零下十度的天气里穿着凉拖,连等电梯的耐心都没有,沿着楼梯三步迈作一步地往下狂奔。
下到了一楼,岑柏言迅速左右环顾一圈,一个人影也没有。
楼外有个醉汉倚着墙,瞳孔涣散,脚边丢弃着一个用过的针筒,岑柏言眉心紧拧,正要出去找人,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略带惊讶的声音:柏言?
岑柏言第一反应是松了一口气,继而一块更大的石头从天而降,沉甸甸地压住了他的心脏。
叮一声脆响,电梯抵达了一楼。
宣兆有些黯淡的眼神如同乌云散去一般,瞬间有了跳跃的光点:柏言。
岑柏言重重闭了闭眼,转过身面对着宣兆。
距离他们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了三个月,廓形大衣和围巾衬的宣兆好像又清瘦了一些。
你怎么来了?岑柏言冷冷问。
我想见你,宣兆还没有从震惊、失落、难受、喜悦等等一系列的情绪转变中缓过神来,他定定地看着岑柏言,竟然有些语无伦次,我.我刚才敲过门了,有位先生给我开的门,我以为他是你的恋人,所以我又下来了,然后然后我觉得不是,我想起来你和我说过你在美国有个朋友,所以我又回来了,我在等电梯,我想再上去找你。
你找我干什么?岑柏言由于奔跑而胸膛微微起伏,他似乎连丝毫的耐心都不肯分给宣兆,是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你又来找我干什么?
岑柏言的反应完全在宣兆预料之中,宣兆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当这一刻真的到来,宣兆发现他还是难以抑制的难受。
我来是因为,宣兆顿了顿,我想要试一试。
虽然我知道你没有了我才会过得更好,但哪怕我们之间只剩下亿万分之一的可能,我还是想要试一试。
你试什么都不关我的事,岑柏言快速说,仿佛多和宣兆说一句话的时间都没有,你现在可以走了。
他异于常日的暴躁让宣兆有些不知所措,他冷漠的眼神像一把刀子,一下下地剜着宣兆心口,宣兆笑了笑:明天就是新年,我想
我不想。
岑柏言突然烦躁地捏了捏眉心,他的耐心很快告罄,上前两步抓起宣兆的右臂,不由分说地大步向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