悻悻回到客栈后,承欢又是一副倦极渴睡的姿态,径自游魂般寻到床榻便躺倒沉沉酣睡过去。
欧阳孤容极之熟稔的替承欢除去身上的外衣,取下脚上的鞋袜,轻柔为承欢掖好了被角,才静静退出了房间往客栈的小小厨房走去。
对这一切悉心照顾承欢的微小事宜,欧阳孤容已经做得极之熟稔,仿佛一切都已套将进了他日常作息的模子中。
没有遇见承欢之前,欧阳孤容从未尝试过这样亲力亲为的照料着一个人的日常生活起居。
“承欢,醒来。”伴随着一股浓浓的汤药味,承欢在一道天籁般的柔和男声呼唤中醒了过来。
惺忪着睡眼,承欢看着一旁圆凳上和煦柔笑的欧阳孤容,误以为自己还在沉沉睡梦中未曾苏醒。
“起来将这碗灵药喝了,我带你去河边放花神灯。”欧阳孤容含笑迎了上来扶起承欢,端出一碗粘稠的黑色物体放至承欢眼前。
承欢犹疑的看着面前那粘稠的黑色液体,吞了吞口水,实在不知如何下咽。
“这是什么灵药?为什么我从未见过?”承欢犹疑的问道。
承欢倒不是担心欧阳孤容会对她有加害之心,只是看着眼前那碗难以下咽的乌黑色液体,承欢真的不想入口。
“这世间灵药甚多。”欧阳孤容含糊的回道。
“你这么遮遮掩掩,一定没安什么好心。”承欢倒是先反咬一口起来。
如果只是寻常的安胎药,欧阳孤容怎么不直接将药名说出来,这么避重就轻的含糊其辞,承欢笃定这碗汤药一定有什么猫腻。
“速速喝了它,我就带你往河边去,否则……”欧阳孤容反而威逼胁迫样说道。
承欢狡黠一笑,更是倔强的不愿妥协起来,“看上去那么奇怪的东西,我才不要喝。”
径自一拉被褥将自己整个人包裹住,承欢倔强的再也不愿意动弹。
欧阳孤容见胁迫不起作用,心中也着急了起来。
今天承欢虽然没有喝下桃花酿,但是一整天在桃花林中穿插回转,桃花的芳香气氛还是多多少少侵入到了承欢的体内。此时若不加以汤药调养稳固承欢体内的胎儿,只怕寒气一入定会有所干扰。
欧阳孤容轻轻坐到了床榻上,柔下声来问道:“那你要怎样才肯服药?”
承欢提溜转动着泼墨瞳仁思索了一番后,才故作泰然的说道:“你先替我尝尝这药是不是可以喝有毒,你尝完后安然无恙,我自会喝下它。”
听完承欢的一番提议,欧阳孤容顿时只觉哭笑不得。这毕竟是女子大补的汤药,他喝下去虽然不致伤及元气,但对身体还是会起到一定冲击的。
承欢狡黠的看着面容犹疑的欧阳孤容,嘴角凝起了一抹浅笑来。欧阳孤容的一张冷峻面容其实十分俊朗,只是因为每次看他都是一副孤傲高绝的模样,才致使承欢从来没有这样细致的打量过他。
思索了片刻后,欧阳孤容才将手中玉碗往削薄紧抿的唇边凑了过去。一瞬间,那粘稠的黑色汤药就小半碗进了欧阳孤容口中。
“现在安心了?”欧阳孤容将玉碗放到承欢面前,从容的说道。
这样的事要是放在从前,胆敢有人胁迫欧阳孤容,他早就广袖一挥送那人离弃红尘浮世了。然而今日面对跟前的承欢,欧阳孤容却大声说话都很少见。
承欢嫣然一笑,这才满意的抬起玉手接过玉碗。而正是这时,一股温暖热的殷红液体却从欧阳孤容高挺的鼻翼中流下。
一见欧阳孤容鼻翼下那股殷红的液体,承欢的玉手顿时转变了走势,回转怀中抽出了绢帕往欧阳孤容的鼻翼上摁去。
“怎么会流鼻血?”承欢蹙着柳眉,难能一见的温柔问道。
“滋阴之物阴气极重,男子承受不住这种盛阴之物。”欧阳孤容接过承欢玉手中的绢帕,嗒然自若的回道。
承欢听后反倒是怔怔半天没有再出声。这个看上去冷峻若玄冰的男子,究竟有着何其巨大的包容力,明知是极之伤害自身的汤药,却还是为了讨好自己而甘愿一试。
“现在能安心喝药了么?”欧阳孤容继续柔声说道。
承欢这是才收敛了眉眼间的狡黠神色,将玉碗中的浓稠汤药一饮而尽。
经过了一番喝药的折腾后,承欢跟欧阳孤容出门时,夜幕已经完全笼罩了恩乐小镇。
因为庆祝繁盛节日的缘故,才出了客栈门口,承欢就已经看见星星点点的光火摇曳在十里长街两畔,用花灯璀璨来形容之也不为过。
跟着欧阳孤容一阵兜兜转转后,一条修葺规整的河道赫然显现在承欢面前。
承欢看着河面上那朦胧摇曳的一盏盏花灯,心境不禁哀伤凄苦起来。灯和等谐音,花灯素有等候良人到来的意义。
别的女子都在祈求花神赐予她们一个良人佳偶,惟有她,大概今生今世都渴求不到那些寻常微小的幸福了。
“写下你的祈愿。”欧阳孤容在承欢怔怔发愣时,已经从一旁买来了一盏莲花灯。
承欢游走的神思这才被欧阳孤容的柔声拉扯了回来,所以泼墨瞳仁中还带着几丝没来得及收回的哀伤。
承欢绝美的面容配衬上无以言说的哀愁,一旁的欧阳孤容也不禁看得痴醉起来。
“我的心愿早已达成,你还是为自己祈愿罢。”承欢收起了愁思,淡淡说道。
她曾经至为渴望的,就是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拥有一双无微不至宠爱她的父母。如今虽然远远来到这样一个时代,但她毕生心愿毕竟通过了另一种途径达成,承欢只觉自己也算是生而无憾了。
见承欢又是那副淡然无欲的模样,欧阳孤容只得取过朱毫往莲花灯上挥洒下一行字――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他的心意,和承欢一样,不过也只是这样简单而平凡。
“想不到欧阳公子也有这样好的雅兴。”承欢正和欧阳孤容一起,静静凝视花神灯摇曳在河面上缓缓荡去时,一抹儒雅的男声自承欢身后响起。
那个声线承欢当然是认识的,白天那一场因为一坛美酒佳酿的交谈,承欢还历历在目。
“慕亦,你也来放花神灯?”承欢惊喜的回转身形问道。
“我只是来寻访绝色佳人罢了。”苏慕亦玩味的含笑回道。
说及绝色佳人四个字时,苏慕亦的一双清亮眸子却怔怔凝视着承欢,似有无尽的柔情在流转。
这一切落在承欢身边的欧阳孤容眼中,他从容柔和的面容顿时冷峻了下来,甚至充斥起了一抹若有似无的肃杀之意。
将自己一双大手包裹住承欢的柔荑玉手,欧阳孤容站到苏慕亦跟前,“慕亦,承欢的身体不宜吹凉风,我带她回去歇息了。”
苏慕亦嘴角噙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见欧阳孤容的态度依旧十分不友善,也就径自拱手离开了。“那我们有缘再聚。”
欧阳孤容却只盼望,苏慕亦这三个字永不再出现在自己的世界中,只是他却不曾料想到,即便在这么偏远的边区城池中,却还是会“不巧”遇上苏慕亦。看来朝野中的那股势力,不知何时已经全方位的关注起他来了。
“欧阳孤容,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这么无理取闹!”被欧阳孤容大力拉走的承欢见苏慕亦离开,再也忍耐不住胸中怒意,转头朝着欧阳孤容就低低怒吼了一声。
白天因为桃花酿一事也就罢了,承欢心知欧阳孤容是为了自己及腹中孩儿的安危着想。但现在承欢却毫无头绪,不过朋友间寻常的寒暄问候,竟也让欧阳孤容这么大动干戈起来。
“风承欢,你最好收敛一些。”被承欢怒一阵怒喝后,向来孤傲的欧阳孤容凌厉起来。
“欧阳孤容,你放开我,我们今天就把话说清楚,我不过寒暄几句而已,也值得你这样大动干戈,你这样也算是为我好?”承欢当即就甩开被欧阳孤容大力握着的手。
“风承欢,你不过仗着我爱你,才这么全无顾忌!”欧阳孤容也是冷静全无的低吼道。
须臾间,大眼瞪小眼的二人之间静得可以听见银针落地的声音,周遭的人群流转都宛若虚幻的背景一般,穿插不进对望的二人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