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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后的屋门开了又关,有一轻一重的脚步声传来。
“你的稿子。”任明卿刚在客厅里把被谭思打翻的手稿捡起了,担心李让忘了带。
李让接过,说了句谢谢。想了想,又说了句对不起。
“我也有错。”任明卿相信李让不是故意的,他们当时缺少一点沟通。他把商稿拿出来随便教人有错在先,李让练习改商用有错在后,他如果明确地告诉他不能商用,他肯定不会交上去的。最后李让撤稿,就是因为他自己也心虚,他没办法像自己一样大声说,我是独立创作。也幸亏李让的心虚,不然,他可能要花点功夫证明自己才是原作。
李让跟任明卿也没有什么话说,冷淡地点点头,意思是不用送了。
他自尊心特别强,但一直郁郁不得志,人也在长久的不得志中变得阴阳怪气,对度他山抱有敌意,觉得度他山不配享有今时今日的江湖地位。他一直想跟度他山一较高下,证明自己比这种“幸运作者”强多了。然而现在却得知,度他山就是四海的继承人,可以轻易达到他无法企及的高度,他心中充满着挫败感。
这个世界上果然存在天才,让你的所有努力就像一个笑话。
李让一个人佝偻着脊背朝前走去。
雪天路滑,李让穿着皮鞋,捧着重物,一个不小心,溜了一跤。任明卿及时抓住了他的胳膊,但他怀里的稿子都飘散了,落在地上沾了雪,墨水很快晕开。
李让慌了,跪在地上疯狂地捡稿纸。可是风刮起来了,稿纸都被吹走了。有车开过,碾过了稿纸,稿纸糊成了一片,上面还有轮胎印子。李让跪在地上,觉得真冷啊。
任明卿走下人行道帮他去捡,李让把住了他的胳膊。他回头,看到李让的脸皱成了一团。
“不用捡了,都是垃圾。”李让颤抖着说。
他说完这句话,像是终于冲破了一层枷锁,无声又扭曲地哭了起来。
他以前从来不敢说这句话,甚至连想都不敢想,可其实他心里早就隐隐有数了。当他踌躇不安地踏上那列北上的火车的时候,当他被四海判定为“你不是天才”的时候,当他为了糊口去接千字15元的冲量文的时候,当他无论如何都无法留下自己的名字的时候。
越是人到中年,他越是感觉到了命运的无声阻力,试图与之抗争——不,我不信命。
他所有的自尊自负,都源自于他心中屏着的这口气:他要证明他有才。要是连这口气都不在了,他可能也就没有勇气再提笔。
此时,李让再也没有什么可失去,面对着站在他跟前的度他山,再也不掩饰自己内心的嫉妒与羡慕。他觉得自己被命运无情地戏弄了。度他山年纪轻轻就拥有他梦想中的一切。而他32岁了,一无所有,也一无是处,失败、渺小、不值一提。
“谁说是垃圾呢?”任明卿帮他搜集了所有的稿纸,在李让身边吃力地坐了下来,拿冻得血管青紫的手小心翼翼拍掉了上面的雪。“就因为人设不立体吗?”
李让沉默着,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理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