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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方都希望尽快把事情解决,因此也不拖延,当天深夜就约到城郊见面。许唯约的地点也饶有深意,他约在了一处水库周围,长长的栈道通向水库深处,简单的竹架子没有任何遮掩。B市少水,能找到这处河滩已是相当不易了。
任明卿下车。冬天的深夜,城郊一片荒芜。芦苇枯萎了,枯白干瘦,一蓬一蓬摇晃在在黑沉沉的水边。河滩是白色的,骨架样的白色,经历过风霜雪雨的栈道也是同样毫无生机的颜色,踩在上头可以听到铁丝在吱嘎作响。
姜勇在栈道尽头等他。
他变瘦了,也变黑了,他的眼神凶恶怨恨,但隐藏着一丝惊讶与畏惧——任明卿变得太多了。他变高了,也许是因为身姿挺拔的缘故;他的眼神也不像从前那样躲躲闪闪,总是无奈、恐惧,生怕得罪什么人。
任明卿有点紧张,不过丝毫不掩饰他面对姜勇时的漠然。
姜勇的心上腾地升起一把火:他凭什么?!
任明卿裹紧了自己的大衣,一瘸一拐地走向他,停下了脚步。
“许唯让你来,你就来了。”他缓缓道,“被人家当枪使。”
“人家至少给我一大笔钱,你呢?!我在非洲你问过我一句没有?!”姜勇蛮横地瞪大了眼睛。
任明卿掐着自己的掌心,沉默了半晌,直到恐惧的战栗过去,才缓缓道:“我没记错的话,你走之前,庄先生已经提醒过你了,我们之间再无瓜葛……”
“没有瓜葛?!你说得轻巧!”姜勇习惯性地伸出他的右手,虽然厚实的大衣让人看不清他永久变形了的手,可是他相信任明卿看了太多遍想忘也忘不掉。
“你在网上口口声声声讨别人,你自己呢?!难道把我变成这样的人不是你吗?!你有什么资格说别人!你也毁了我的一辈子!”姜勇的唾沫星子四下飞溅,喷湿了任明卿的脸,“你还敢提什么庄先生!哈!庄先生!”姜勇失控地拎起了他的领子,“他把我赶到非洲去做劳工!什么道理!你夜里睡得着觉吗任明卿!要是我爹泉下有知,知道你搭上性命救了你这么只残害手足的白眼狼,他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姜勇就是那种残忍自私的人。他小时候经常性把任明卿打进医院、把他的饭泼到猪圈里、戏弄他把他困在深山老林害他差点回不来,这些只不过“小孩子的恶作剧”、“过去了也就过去了”。而任明卿但凡对他有一次不好,就罪不可恕。他也不再记得他痛哭流涕地去找任明卿,任明卿放弃了学业兼了五份工、冬天深夜里在餐厅后巷用龟裂的手洗盘子,累死累活帮他还赌债的恩情。他帮他一百次,最后回绝一次,他就是那个最可恨的仇人!
“我有今天,是我读书、写作,一个字一个字挣来的。你有今天,是你坑蒙拐骗、胡作非为,挣来的。我不是没有对你好过,姜勇,我也不是没有补偿你过……”任明卿说到这里,也动了情,红了眼圈,连嘴唇都在微微发抖。他说不出是北风还是姜勇冷得更刺骨,“可是你……是你一直想致我于死地,是你……”他强咽下之后的咆哮,冲姜勇无声却又咬牙切齿地控诉,“是你逼疯的我!”
姜勇操了一声:“你自己脑子有病还能怪到我头上?!有也是你的报应!我们姜家养你这么大,凭什么你大富大贵,有钱有势,我却只能拖着断手在赤道几内亚搬砖!”
姜勇大声吼出了他的心声!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他自恃哪里都比任明卿强,可是现在呢?!任明卿人模狗样,而他混成了一个劳工!他们站在一起,哪里还像是一个家里出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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