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说不好是紧张还是惊讶,或许两者兼有,毕竟他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明霄生气的样子。
他调皮扔了明霄的书时明霄只是瞪他一眼,他惹出祸事要明霄去收拾烂摊子明霄也只是往他头上拍一巴掌,然后就气势汹汹地提着剑出去了。
哥哥……也会生气吗?
鸣雪在心里这么想着。
明霄将他带回去,扔在榻上,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会儿,眼神里变幻莫测,好半天才慢吞吞地说:“你若是照顾不好自己,以后就别出这个门了。”
鸣雪眨巴了两下眼睛没说话。
明霄不在乎他的反应,继续干巴巴地说:“我会让弟子跟着你,你再胡闹,我就把你拴在我边上,以后每日清晨问道台的晨练,你站在边上看,我若闭关,你也跟我一起。”
鸣雪还是没有说话,他把脸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说不清眼睛里是什么情绪,半晌才闷闷地“哦”了一下。
明霄还想说什么,又找不出措词,自己站在那儿站了一会儿,也想不出该说什么了,忽然就非常沮丧,扭头就要走。
鸣雪却在这时候费劲巴拉地伸出手拉住了明霄的衣袖。
在继灵丹的作用下刚刚生长好的左手还有点使不上来劲,他抓着那一角淡蓝色的袍袖,心里不合时宜地想着,好像从来没见过哥哥穿别的颜色的衣服,大概只有等他成了太素剑宗宗主,才会换上宗主的深蓝道袍吧。
哎,都是蓝色,也太无趣了点。
要他说,哥哥应该穿白的才好看,和冰雪捏出来的一样。
美滋滋地在心里吹了一波自家兄长,鸣雪露出一个最甜的笑容:“哥,我错啦,以后不胡闹了,你别生气啊。”
明霄站着,面无表情:“我没有生气。”
鸣雪继续笑眯眯:“好嘛,你没有生气,是我有眼无珠有眼不识泰山……”
明霄嘴角一抽:“胡说八道!瞎用什么词!”
鸣雪晃他的衣袖,像是小孩儿撒娇一样,明霄只是看他一眼就又心软了。
罢了罢了,只要自己还活着总能护住他,胡闹点就胡闹点吧。
这么想着,明霄也没有扯出那一角衣袖,只是冷冷淡淡地说:“松开,我给你找点药。”
鸣雪敏感地辨认出明霄的情绪变化,高高兴兴地松了手,看着明霄走出来自己的房间。
他们的前半生就是这么无趣,直到某天鸣雪听见了弟子们私下的传话,才猛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只要那个预言还存在着,明霄就永远不可能成为太素剑宗的宗主,他身上将永远背负着“未来魔族”的名号,尽管他什么也没有做。
何其可笑。
鸣雪想了很久,他才恍然明白过来,大概命运本来就是这么不讲道理的一个东西,就像是你努力了也不一定有结果,同样的就算是你什么都没有做,还是会活在别人怪异的视线里。
可是凭什么,他的哥哥这么好,凭什么他们敢这样看他?!
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入魔的话,那就只能是他。
粉碎掉灵脉和丹宫,逆转灵气运行的轨迹,这个过程听起来就很可怕,不过鸣雪居然奇异地没有感到太多疼痛。
他好开心啊,他开心极了。
终于轮到他为哥哥做点什么了。
入魔之后,他一人一剑下了太素剑宗,冲天魔气席卷了清净昆仑,他看着明霄发了疯似的追他找他,只是入魔之后修为暴涨,便是明霄也搜寻不到他隐匿后的踪迹。
魔域里的日子说难捱也不难捱,没有哥哥在身边的话,去哪里都一样,鸣雪一路打下魔域,受伤了也是常事,有时候他会想想哥哥在干什么呢,大概是在修炼吧,和往日一样,在云海翻涌的白玉京练剑,身边是昆仑干净的风呼啸而过。
他们再次见面是在数百年后。
以魔域之尊和太素剑宗未来宗主的身份。
他第一次看见明霄穿上别的颜色的衣服。
素白。
和他想的一样,清俊出尘,仿若天上冰雪成了仙。
哎呀……这是送葬的白衣啊。
双生子的心有灵犀又一次发挥了作用。
明霄神情冷淡,时隔数百年见到鸣雪,那个往日爱惹祸让他收拾的弟弟已经长大了,身形挺拔,玄衣上压着精致的金色纹路,气场强大,嘴角的笑也不再是那种软绵绵的讨好的甜蜜,跟在他身旁的下属们看他的眼神里都是畏惧和敬仰。
——他长大了。
明霄心里有点空。
这一战谁都没有留手,山河倒灌平原崛起,海水涌入高山,谷地里布满霜雪,明霄挥出最后一剑,他想自己大概是要输了,不过这样也好,他幼时全心全意照顾鸣雪,长大后全心全意担起太素剑宗的责任,他一生都活的无愧于心,只是……
明霄透过剧烈嘶鸣的风看着越来越近的鸣雪。
只是他死了,鸣雪会很难过吧。
从来没有安慰过人的剑修头一次苦恼起了该怎么安慰弟弟。
和会撒娇的鸣雪不同,明霄真的是非常不擅长这个。
不过很快他就不在意这个了,剑刃出乎他意料地穿透了鸣雪的胸膛,带着玄衣乌发的魔尊坠下了深渊。
长剑穿透男人的胸口,明霄整个人几乎撞进了鸣雪怀里,一只冰冷的手轻轻握住了明霄执剑的手。
他们一起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