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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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间与京师只隔着一个郡,梵行日夜不歇,在第三天的清晨,就来到了京师的西直门。

倒是冥冥中的缘分了,数年前,他也是从这西直门入,遇到燕凭栏,找到燕无纠,没想到今天还是要从这里进去。

他在心里漫无目的地胡思乱想,旁人见了这个风姿清濯的僧人,却都面色难看起来,互相使着眼色,不约而同地站的离梵行远了些。

他们动作不大,落在梵行这里却是无所遁形,可见前些日子的朱雀大道举火事件给佛教声誉带来了多大的打击。

从城外赶早市来的农户们自以为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梵行上下,悄悄凑在一起交头接耳,神色里既警惕又担忧,他们看这个僧人仪表不凡,极有出家人清苦端庄的精神,看起来不像是坏人,可是坏人又不会在脸上写个坏人的大字,谁知道那个哄骗着人去举火的佛子梵行是不是也长了这么张人畜无害的脸呢?

一群人交头接耳了半晌,有个年貌慈祥的老妇人迟疑许久,上前朝梵行合十行礼:“小师父可是要进京去?”

梵行一愣,忙还礼:“正是。”

老妇人犹豫一会儿:“小师父有什么不得了的要紧事须得今日进京么?要是没有的话,不如缓上几天……这几日京中对僧人着实是……”

她想劝告梵行不要顶着风头进京,这几天因为出了那样的大事,百姓对佛教妖人都警惕得很,见到一个和尚就非得死死盯着他的行踪直到他出京不可,京城里现今都不见一个和尚的影子了。

但是这个面如冠玉温柔静谧的僧人侧耳耐心听完了她的话,沉默半晌,微微叹息:“确是不得了的要紧事,小僧是前来请罪的。”

“啊……请、请罪?”老妇人还没有听过这种理由,一时间也有些诚惶诚恐,见梵行好声好气,眉眼里蕴着玉般温柔的光泽,不由得多问了一句,“小师父法号是什么?”

一旁的人虽然没有插嘴,但也都竖着耳朵听他们的对话,正要收回注意力,就听见这个莲花一样清濯挺拔的僧人语气平缓,坦荡从容地说:“阿弥陀佛,贫僧梵行,挂籍净土禅宗。”

梵行!

短暂的死寂后,人群轰然炸开了锅。

“他就是那个哄人点火的佛教妖人!”

“是那个可恶至极的和尚!”

“佛教妖人!城门卫在何处?擒了他午门斩首!”

“他又来京城干什么,莫不是又想强骗了人去死了!”

……

各色喧闹声音不一而足,沸腾的叱骂声一时如浪头般要将梵行淹没,白衣的僧人低垂着眉目,面色不变,站在那里任由指责。

“和尚!我问你!你惹下这等祸事,还敢回京师来,又是要做什么!”有个青衣书生拨开愤怒的人群,站到梵行面前大声喝问,其实他本来想要说的话比这更不堪入耳,但不知怎么的,一见着梵行的面容,就像是有什么铁箍子扎住了他的喉咙一般,让他不由自主地换了平和点的词句。

不远处戍守城门的卫兵们已经听见了这边的动静,正排开人群朝这边走来,那日火焚事件之后,京中就发下了拘捕妖僧梵行的文书,大家都觉得那妖僧应当是早早地跑了,不意他竟然还敢回来!

梵行语气平静:“贫僧并未哄骗无辜百姓举火,此行是为向天下善男信女请罪。”

他的语调表情都太过平静,一时间镇住了那些闹腾不休的民众,众人面面相觑了一番,有人嘀咕起来:“看他这模样,莫非那个妖僧真的不是他?”

马上有人反驳:“便不是他,也必定有关系!否则为何偏偏起了一样的法号?”

“凭什么他说不是就不是?空口无凭人便白死了么?!”

很快人们又吵起来,那些兵丁也到了近处,冷厉的眼神上下打量梵行:“你——你说你是谁?”

梵行平静道:“贫僧,梵行。”

卫兵们如临大敌,喝道:“妖僧!带走!”

马上就有人上来要拴梵行的手,梵行抬起头,静静注视他们:“贫僧不会逃跑,自当跟随大人下狱,但在此之前,可否请大人饶恕则个,允贫僧前往举火地看看?”

这当然是不行的,哪里有看见了在逃犯还不抓的道理?

可是与方才的书生一样,去抓他的兵丁一见着梵行清澈明净的眼神,就不自觉地停了手,好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尴尬地动了动手脚,一张脸涨得通红。

城门令是个有些见识的老军户,他与梵行对视了半晌,一挥手:“给你半个时辰!”

让他去不代表不派人跟着,几名城门卫押解囚犯般将白衣的僧人团团围在当中,不少好事的民众跟在后头围观,更有许多百姓闻风而动,非要来一观这犯下了大案的佛教妖人的面貌,谁知一见就动了恻隐之心,不知不觉跟着走了起来。

这条奇怪的队伍原本只有十数人,但是半路加入的好事者越来越多,为首的僧人白衣素服,低眉敛目,有莲台上观音的端庄相貌,背负禅杖,静静地前行,而他身旁围着数名兵卒,身后拉起了长长的队伍,等官衙得到消息时,这支队伍已经拢了小半个京城的百姓,正浩浩荡荡地沿着朱雀大道往宫门去!

京兆尹一听见手下士卒的急报就瞪大了眼睛,汗水哗一下浸透了脊背,急慌慌推开桌子,扶正官帽往衙外冲:“快报给宫里!通知城防卫!”

百姓举火的地方在朱雀大道正对着朝天门的地方,距离宫门不过数百步之遥,中间空空荡荡是片巨大的广场,这么多人浩浩荡荡走来,把宫门卫的精神都拉紧了,下意识横起了手中的长戟。

不过他们却没有再往前走了,城门令看看身后的长龙,心里也充满了懊悔的情绪,不过都到了这种境地,他想反悔逮捕梵行也无济于事了,索性看看他要做什么。

梵行低头看着面前的地,被烈火焚烧过的地面还有焦黑的印记,一路拖曳出去,深深浅浅印满了眼前土地,他弯下腰,行大礼叩拜了三次,带着额头上一点焦黑的灰土,将双腿一盘,就这么坐下了,然后开始念往生咒。

在场众人顿时鸦雀无声,这个和尚非要到这里来,只是为了念个经?

他将经文念了两遍,一双黑色宫缎云靴停在他面前,一名面白无须的内侍带着几名小内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梵行和尚,你身负大罪招摇过市,在朝天门前闹出这样大的动静,意欲何为?”

内侍代表着深宫中天子的意志,梵行一听他这话,就明白了皇帝怕是真的要下狠手整治佛门,为此先一步将纵人举火的事情按在了他头上——皇帝难道不知道此梵行非彼梵行么?

但他却不能让楚章那个小兔崽子如愿了,楚章琢磨的大概是要将佛门连根拔起,这可不行,七道之中,佛道也得长长久久的才行。

不过好在,这个小兔崽子应该没有下定决心,否则出来的就不会是问话的内侍了,而该是抓人上断头台的廷尉。

梵行双手合十,口诵佛号,低声道:“梵行身为天下僧众表率,未能约束僧侣潜心修行,致使乡野之间野寺假僧频出,更有恶人冒称梵行名姓,哄骗无辜百姓,犯下如此大罪,梵行有负佛祖教诲,愿以此身向天下百姓、向佛门正宗、向圣明天阙赎罪,乞请圣上垂范,宽宥净土禅宗失察失教之过。”

首先把小兔崽子扔过来的大锅扔开,其次表明自己的过失是没有约束好天下僧众,最后表明错都是他一个人的,别搞连坐剿灭佛门,同时隐晦地点明,净土禅宗愿意支持朝廷约束佛门的政策。

表忠诚,给台阶,一口气都有了。

内侍没想到一个和尚竟然这么会说话,打官腔的本事不亚于那些在朝为官十数年的老臣,不由得用惊奇的眼神打量了梵行一番,这么一看之下,心里就生出了点遗憾之情。

眼前的僧人面目宁静如莲上月光,眼神钟天地灵秀之气,清澈坦荡,瘦削的身躯裹在宽大在缁衣里,雪白缁衣的边角都磨出了丝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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