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过程原本应该在它出生后自己慢慢摸索着渡过,神识脱鳞比肉体脱鳞痛苦千百倍,每一条龙鱼一生中要换上百次鳞片,新的鳞片会越来越坚固锋利,神识换鳞则是龙鱼锤炼神识的一个过程,胎中的小龙鱼只会在出生之前一两天换第一次鳞片,但在玉神面前,这条未出生的小龙鱼已经足足换了六次鳞片!
没想到一条锁链就能给它这样的刺激,玉神有些惊讶,随之而来的就是喜悦,看着那条在海水中疯狂翻滚嘶吼的小龙鱼,眼里满是欣慰。
它一出生就会遵循龙鱼一族的惯例被玉神送走,同一块地盘里不可能出现两条龙鱼,同族的气息会令这些傲慢暴戾的凶兽寝食难安,非得死掉一条才能安稳度日,就算她们是有血缘关系的母子也不行。
在这样的情况下,它当然是越强大越好,这样才能在没有母亲庇佑的情况下安然成长,最终成为妖族的君主。
“是谁!到底——是谁!胆敢——”
手臂长的龙鱼在狂暴的状态下突破了生理的极限,原本应当在数年内缓慢熔炼的妖力被内心想要变强的欲望支配着,在短短数息内被压入神识,眼见得这条小龙鱼的躯体即将到达极限,玉神终于伸出手,扣住它的尾巴,做出这个动作后她心念微动,没有用妖力裹住手指,被迫削弱了不少的躯体在反复锤炼数次已初显锐利的骨刺下,被扎出了几个血洞。
冰凉的暗红色血液顺着雪白如瓷的手腕往下淌,像是价值连城的玉器裂出了令人心碎的纹路,粘稠而充满丰沛力量的妖血滑落,滴滴答答砸在小龙鱼的尾巴上,还沉浸在疯狂里的小龙鱼没反应过来,仍凭借着本能挣扎反抗着,尖利的骨刺便如长刀扎进鲜活血肉,又生生拔出,随即再次扎入。
被当成靶子扎了几个来回的玉神脸上没什么反应,这样的小打小闹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因此她只是更用力地攥紧了手里的鱼尾,冷冷道:“玩够了没有。”
血顺着鳞片滑下去,小龙鱼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做了什么,当即傻住了,尾巴僵硬地凝固在那里,死活不敢再动弹一下,母亲的血沿着它的眼眶落下去,在血脉里传递的浩瀚力量包裹住它,令这条还未出壳的小龙鱼有了一种被拥抱的安全感。
……正如它之前神识半睡半醒时的感受,母亲的血肉肌理将它紧紧包裹,心脏在不远的上方有力地跳动,这是世上最安全的地方,它可以绝无忧虑地睡着,一切的危险与劫难都会被母亲阻拦在外,就连根植在种族血脉里足以令其自我毁灭的破坏欲也被这样的温暖抚平了。
沉溺在永恒的安全感里的小龙鱼却没有想到,作为它的屏障的母亲,居然被人给缚上了代表耻辱的锁链,像是那些低微野兽一样活着?!
龙鱼生来便是伫立在妖族食物链顶端的猎食者,这个种族傲慢张狂,就算不是血脉相连的母亲,便是同族受到了这样的欺侮,也是决不能忍受的!
玉神眯着眼睛看它:“我都不气,你气什么?”
她慢条斯理地将手从骨刺上拔下,血肉分离的声音粘稠可怖,听得小龙鱼愈发僵硬。
“打不过别人,就该认,”玉神甩了两下手,鲜血淋漓的伤口在她的视线下迅速愈合,连一条伤疤都没有留下,“大不了攒够了力气再撕碎他们。”
小龙鱼拧过脑袋定定看了她一眼:“那你杀了那个人了吗?”
神女姣美的脸骤然一沉,不管是昔日的太素剑宗宗主还是巫主,都已经在万年的时光里化为了飞灰。
她咬着牙,冷冷道:“所以我要提醒你一件事,不要被所谓的情爱欺骗,更不要相信人类的花言巧语。”
小龙鱼隐约像是明白了什么,又说不出来,愣愣地被她提在手里,自下而上看着母亲冰冷的面容:“有人骗了你吗?”
玉神心念急转,迅速又给自己编了一套剧本,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是啊,予你血脉的父亲心怀天下,忠于挚友,他们联手给我设下了一个局,把我骗进囚拘魂魄的阵法里,用天外陨铁给我打了这副锁链束住我的手脚,让我不能再为祸众生……”
“为祸众生……”她意味深长地喃喃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色泽饱满的红唇微微勾起,像是怀着热烈爱意的情人在耳语低喃,“他怕的到底是我为祸众生,还是祸害了他的心?”
自觉已经说得够多了的玉神将手里小龙鱼一扔,思及外界镇压魔域之事迫在眉睫,掐指一算,怕是在龙鱼诞下之前都不一定再有时间来见它,幸好该教的都已经教完了,龙鱼皮糙肉厚,剩下的让它自己摸爬滚打去。
这么想着,她最后看了这条在自己肚子里待了多年的小鱼一眼,身形瞬间消散在识海上空。
全然不知将要发生什么的小龙鱼还在下坠,它什么都没来得及说,那道端丽凛冽的红就消失在了视线里。
从识海中退出来时,明霄鸣雪已经恢复了常态,巫主背对着他们,展开手中星盘,荧荧辉光亮在海中,浮漾出绝美的波光。
就在此时,海底又是一阵沉闷的地动,明霄皱眉:“海底如何会有地动?”
鸣雪与他并肩而立,看了一眼玉神,慢慢道:“这就是玉神救我的原因。”
红衣的神女脸色阴沉,似乎对自己被迫救人的行为不满极了:“若非我功体被束缚大半,何须借你的手行事?况且救也是白救。”
她言辞锋利尖锐,明霄抬眼静默注视她片刻,又被鸣雪的话吸引走注意力:“海底时空紊乱,借由无序时空镇压在海域之下的魔域发生了异变,分割二地的时空崩毁,魔域现在处于一个扭曲的状态,正拼命想要上浮顶替海域的位置。”
鸣雪说话简洁,明霄却听懂了,修长的眉宇蹙起,神情愈发冷凝:“魔域上浮?那海域会如何?”
鸣雪看看自己的兄长,尽量轻描淡写道:“二者存其一。”
这种非此即彼的选择题令明霄的神情更难看了,鸣雪动了动手指,补充道:“如果能将魔域按下去,重新归位……”
一直没有说话的巫主温和地插话:“你们方才已经试过了?结果如何?”
鸣雪抿紧了嘴唇,神情不定,玉神烦躁地说:“魔气与魔域契合,不但没能把魔域压下去,还加快了魔域上浮,要把那个见鬼的东西压下去,必须得修行其他道体的人才行,若不是我被封印了大半功体……”
提起这个,玉神的表情难看得无法形容。
说实在的,魔域和海域的这场劫难只针对这两界,必须尽心尽力的也只有魔族和妖族——甚至若不是以妖皇为首的大部分妖兽都是海中生物,妖族也可以大摇大摆地迁居陆地,到时候死的只有魔族,毕竟魔族修行的功法特殊,只有魔域能容纳这样浩瀚的魔气吞吐。
而现在,一个魔尊不能用,一个妖皇功体未全,他们还能怎么办?
“我来。”
明霄连一刹的犹豫都没有,当先出声。
荼婴荼兆对明霄这样的反应都不意外,鸣雪第一时间反对:“不行!你修为不稳,魔兽潮之前就被抱灵泉磋磨三年,镇压魔域需要的灵力极其庞大——”
魔尊向来冷诮的声音急促低沉,明霄正要安抚他,收起星盘的巫主转过身看着他们,半晌后微笑了一下,平静地说:“确是不行,我巫族尚未诞生巫子,族中事务繁多,便是我想,怕也不能于今时随明霄共赴黄泉。”
明霄不易察觉地愣了一下,好像现在才想起来他们二人是结了活锁的,共享寿命修为,明霄若是此行不慎命丧于此,死的可不只是他一个人。
鸣雪一脸莫名地转头看着天衡,视线在他平和微笑的面容上停了几瞬,如刀锋般锐利冰冷:“与你何干?”
天衡双手叠在袖中,轻轻叹了口气:“活锁之下,命途牵系,生死共赴,如何与我无关呢?”
如星辰明月夜化成的天上星君朝明霄颔首:“你说是不是?”
交付自己的性命对于明霄而言不算什么,但如果要一同把挚友的生命放上赌盘,光风霁月的昆仑仙人就不得不迟疑了。
他的迟疑令鸣雪睁大了一点眼睛,视线在兄长和巫主之间来回数次,难得的有些茫然:“这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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