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轮子大,板子高,平常傅语昭上下都有凳子垫着。这马车夫也是个没眼力见儿的,傅语昭下来了,他立刻把凳子就给撤了。想必内心也是看不起倾絮这个红倌,在他眼里,估计倾絮地位比丫鬟还不如。
倾絮习惯了,并不觉得有什么,很快回神,准备一掀裙子,自己跳下去。却没想到,傅语昭下去后,并没有走开,而是站在马车下,把她望着,朝她伸出一只手来。
倾絮一愣,当她反应过来时,她的手已经自觉地抓住了傅语昭的手,借着傅语昭手上的力量,下了马车。马车夫立刻低下头,不敢看傅语昭。
傅语昭没觉得有什么,她牵着人下来后,大步往前走。路过沐音的时候,傅语昭脸上还带着笑:沐音姑娘,愣着做什么,一起进去吧。
沐音维持着优雅的笑容,点头说:公主先请。
傅语昭点头,一起走进门,穿过庭院,已经看见许多人在忙碌。有的人在打扫院子,有的人在练舞,还有人练琴练声,总之,每个人都想在傅语昭进门时,让她注意到自己。
而傅语昭谁都没看,招来一个丫鬟,吩咐道:把倾絮姑娘的行李放去本宫旁边的房间。
那小丫鬟惶惶低头:回公主的话,那间房有人了。
傅语昭一愣,没事,她旁边还有一间房:那就放旁边另一间去。
小丫鬟快急哭了:回公主的话,也有人了。
傅语昭皱眉,这下她是真有点不开心了。什么东西啊,她的宅子,她要安排个人住她旁边,房间竟然被人占了?
眼见傅语昭脸色不好,小丫鬟可不想自己顶包,便出声道:禀告公主,在您回来之前,便有人安排好了房间。
傅语昭问:谁?
李清源压下心里的不爽,赶紧出声承认:回公主,是小人想为公主分忧,公主日理万机,安排房间这样的小事,恐会扰了公主清净。恰好,小人与东苑的诸位还算相识,便自作主张替公主安排了她们的住处。
傅语昭看向他:哦?那本宫旁边两间房是何人在住?
回禀公主,是小人和沐音姑娘。
傅语昭想骂人,这两人把她包圆了是吧?要是隔音效果不太好,她是不是翻个身她们都能听见?
忍着不耐烦,傅语昭继续问:那倾絮的房间呢?
李清源微微一笑,说:倾絮姑娘的房间在东边的厢房,小人这就让丫鬟领她去。
李清源可不傻,他只说了倾絮的房间在东边,可没说是好是坏,反正傅语昭又不会跟着去看,他可不信傅语昭会宠倾絮到那种地步。却没想到,他的小心思都落在了傅语昭眼里。
傅语昭故作不在意,挥手道:罢了,东边太远,懒得走那几步路。来人啊,把倾絮的行李,送进本宫的房里,收拾干净。
李清源刚要开口劝,就见傅语昭盯着他,嘴上带笑,眼里却如凛冬般寒冷。他知道三公主有时候脾气不好,霸道任性,但从来不知道,三公主冷笑的模样那般恐怖。以往的三公主,为美人一掷千金,为心爱之人煞费苦心,而现在的三公主,则像极了某种冷血的猛禽。
李清源不敢再开口,傅语昭冷哼一声,真当她傻啊,李清源和沐音一条船上的人。估计早就想好怎么孤立倾絮了,倾絮可是她要培养的人,哪容得她们放肆。
李管家本是公主府的人,晚了点来东苑,等他来的时候,李清源已经把房间什么的都安排好了。他倒是想插手,但没有傅语昭下令,他也不能和这里的人起冲突。
现在这些人的卖身契都在自己手上,傅语昭倒是不担心她们跑了,反正还早,规矩可以慢慢立。至于这规矩由谁来立,谁又能管理好这个东苑,傅语昭瞥了一眼倾絮。
她可以惩罚李清源多事,以此来给倾絮立威,但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倾絮要有打理好东苑的能力,怎么管理好李清源等人,也要靠她自己的本事。是倾絮给她傅语昭打工,而不是她傅语昭给倾絮铺路。
所以傅语昭并没有责罚任何人,也没有让谁搬离原本李清源已经安排好的房间,而是让倾絮搬进了傅语昭自己的房间。
夜晚时分,傅语昭从京城几个大酒楼挖来的厨子,其中有一个还是御厨出身,只不过年纪大了,只能做主厨,管理后厨。傅语昭特意把他请来,一是馋他手艺,二是想通过他,知道些宫里的事儿。
这御厨在宫里干了几十年了,什么小道消息都知道,只是为人性子沉稳,不招谁不惹谁,平安度过了御厨生涯。要想从这么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嘴里套到些话,着实有些难,但傅语昭不急,反正人都请到东苑了,总会有办法。
东苑要请来的人都到齐了,傅语昭一高兴,还邀请了不少她熟识的权贵子弟到东苑来小聚。不仅有一段时间不见的秦正裕,连同季敛秋、陈芸嫣都请来了,差不多十几个年轻权贵子弟,都被傅语昭请到了东苑。
一开始大家觉得她建这个东苑,就是一座青楼,就连东苑里住的人,都是这么以为的。天真一点的呢,以为东苑是傅语昭的后宫,她们从下贱的万人枕成了一人枕。稍微聪明一点的呢,明白东苑是傅语昭巩固势力的工具,这只不过是另一座青楼罢了。
却没想到,傅语昭是让她们给这些权贵子弟作陪,却不准权贵们动手动脚。须得规规矩矩的,就像对待普通的戏班子一样,东苑的人,该唱歌的唱歌,该跳舞的跳舞,该弹琴的弹琴。
吃吃喝喝的时候,还开始吟诗作对。一开始是有点学问的那几个在那儿攀比谁临时吟唱的诗歌好,沐音看不下去了,出言对上了后半句,令那几个自认有才华的公子惊讶不已。再加上沐音美得像幅画一样,很得那些公子哥欢心,渐渐的,大家也就放开了。
有沐音打头,宴会上的气氛好了许多,宾主尽欢。傅语昭坐在主座上,歪着身子,手撑着下巴,看着这些个平时自命清高的公子哥儿,如同舔狗一样追捧沐音,心里笑开了花,这不也是原主的待遇吗?
一般的宴席都会分男女桌,但傅语昭没分,基本都是按照大家的身份和傅语昭的亲密程度来坐的。季敛秋自然坐在傅语昭身侧的位置,她嘴角微微向上:云笙,你怎的想起办这东苑来了?
傅语昭眼里有一丝醉意,她方才喝了几杯酒。她微微歪头,朦胧的眸子盯着季敛秋:因为呀,我见那日敛秋和倾絮很是投缘,我知道你心善,你见那些有才华的女子沦落风尘,心生怜惜,你惜的是她们的才,怜的是她们的出身和处境。我便想,若是能寻一处安生之地,让她们依靠自己的才华谋生,寻觅知音,那你见到这一幕,该有多开心。
傅语昭说这话时,脸上因染上醉意而微微泛红,本就是极品皮囊,似醉非醉,神情而专注地望着一个人,谁能不心动。季敛秋有一瞬间的晃神,她觉得,云笙好像变了一个人。
她知道三公主喜欢她,是男女之情的喜欢,但她只拿三公主当朋友。三公主也克己守礼,不曾有一丝冒犯,她并不明白,三公主为什么会对同为女子的她产生男女之情的喜欢,但看见这张脸,这样深情而专注,像喝醉了小狐狸,满心眼里只有你,就连修建一整个东苑,请来半个京城的名妓,也只是为了你开心。
季敛秋摇摇头,别开脸,不去看傅语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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