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述眼睛眯了眯,掠过丝狡黠的笑意,“走,先去趟茶棚。”
红砚满头雾水跟着纳兰述进了茶棚,纳兰述进门就找了个角落喝茶,一开口就道:“茶,倒茶,倒好茶。”
“极品云雾毛尖一两银子一壶,翠山银芽五钱,普通白茶三钱,高末儿一钱,谢客官赏!”
“极品云雾……”纳兰述说到一半,捏捏瘪哈哈的钱袋,立刻转了个弯,“等下再点。”
“公子……”红砚怯生生道,“奴婢有二两银子的私房钱……”
“我怎么能拿你的私房钱去喝好茶?”纳兰述一笑,“没事,等下必定喝得着。”
满茶棚的人正在议论那女大夫,说着她规矩大人却善心,说她经常有稀奇古怪的词儿冒出来,纳兰述听着心里一动,然而随即又听见说,“常言道貌丑者心善,真是一点也不错。”
纳兰述眼底涌出失望之色,抬起的屁股又落了下去……周桃就算不是绝色,也该算个小美人,和丑字一点关系都没有。
再说她该在沈梦沉手里,他就是因为听说沈梦沉一路访友回燕京,才没有快速地赶到燕京去,伴在沈梦沉身边,她怎么可能在这里开医馆?
“各位。”他站起身,挤坐在那群衣履讲究的求医者身边,笑道,“都是去求医的吗?”
众人抬头,被他容光震得静默一刻,随即纷纷道:“自然。”
“我也打算去求医,只是囊中羞涩……”
“我代你交我代你交!”立刻一堆人抓住了他袖子。
“老爷们真是善心。”纳兰述左顾右盼,笑靥生花,“我拒绝谁都不忍心呐。”
“我先说的!”
“我先!”
“去你妈的我先!”
“砰。”
“乓!”
纳兰述凉凉站在一边,挥袖子,“别吵,别吵咧,我还没说完呢,你们都代我交,我每天都看两次病就是了。”
“……”
片刻后,纳兰郡王收了每人十两黄金的“每日看病劳务费及代交订金”,叫了三壶极品云雾,喝一壶,看一壶,拿着洗手一壶。
喝完,要了点茶叶末儿,蘸水点在眼角装眼屎,笑道:“今儿先装脓眼。”施施然带着红砚出门,叫红砚在岗子下等,自己直奔医馆,老远就捂着眼睛大叫:“各位让让!各位让让!我这眼睛不行了,马上就要瞎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救我一眼胜造十八级浮屠!”众人听他鬼喊鬼叫,都赶紧让开,门前棚子下负责发号的小厮听他叫得惨烈,想起主子吩咐过急病可不叫号随时看病,赶紧塞了个最近的号单给他。
纳兰述捂着脸,一把接了就要往里闯。
里间柳杏林正在给人诊病,他还没痊愈,听见外面吵不由皱眉,君珂这几日也给好生意烦得不行,整日门口围堵几十号人,换谁也心气烦躁,隐约听见外面杂乱人声里有“瞎眼”二字,抬头运足目力,越过墙外,看进那人血肉肌肤,一看之下,顿时大怒,抬手就把手里正在整理的一笸箩干菊花给砸了出去。
“眼不盲心盲有木有!”她不屑低笑,“连姑娘我也敢骗!”
纳兰述奔到门槛处,啪一下被屋里扔出来的干菊花砸个满脸,还没来得及看清屋内情形,已经被赶过来的几个小厮抓住肩膀往后拖了出去。
以纳兰述的武功,甩脱这几个小厮不过动动肩膀的事,不过他好歹有点心虚,使诈进去也便进去了,硬闯这事儿是做不出来的,无所谓地一笑,老老实实到后面排队。
可惜郡王爷养尊处优,生平哪里等过人?排了一阵子便不耐烦,左右看看,叹口气,咕哝道:“明儿也许人少些?明儿来。”抬脚便走。
他离开,屋里君珂正在吩咐:“以后不要给骗子、医托、黄牛混进来!”
纳兰述可没听见这句,听见这句也完全没有自己已经成为医托骗子的自觉,他下了岗子,红砚迎上来,问:“公子看完病了么。”
纳兰述哪里肯说装病被砸出门的丢人事儿,潇洒一笑道:“自然,我被第一个请进去,好好看了诊,那男大夫还不错,女大夫有点磕碜。”
话没说完发觉红砚眼神怪异,随即头一低,落下许多菊花花瓣,这才想起满头被砸的菊花还没弄掉,只好讪讪一笑,道:“眼睛里进了点茶叶末儿,红砚你去打点水给我洗洗。”
支走丫鬟纳兰述赶紧拍掉头上和身上的菊花,一边拍一边喃喃骂:“缺德坏心丑丫头!咒你八辈子没人要!”
这边红砚老老实实去打水,一边找溪水一边想这水打了怎么给公子捧过去呢捧过去还能剩下多少呢捧了去公子是要在她手心里洗脸吗哎呀真是羞死人了一边格格格格傻笑着捂住了脸。
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女子声音,满是惊讶和不可置信,慢慢道:“红砚?”
红砚一惊抬头,看见溪水边站着的女子,愣愣望了一会,手一软,牛仔背包落在地上。
随即她结结巴巴地道:“小……小姐!”
同样是一声“小姐”,却和唤君珂时的语气截然不同。
多了震惊疑惑,和对面那女子一般的不可置信。
红砚呆呆地看着那女子,刚才一瞬间她险些以为君珂来了,正要呼唤纳兰述,然而再多看一眼,便如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细长上挑眼睛,粉白肌肤,看人时神情有凌然之气……周家真正的小姐,周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