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述远远跟了一截路,眼看沈梦沉到了前堂,三水县知府大人亲自接了进去,随即一个中年男子,穿一身浆洗得板直的青衣,从后堂匆匆赶过来。
纳兰述看见这人装扮,眼底便浮现笑意,趁那人转过一个无人的拐角,闪身而出,手指在那人颈后一扣,那人便无声倒地。
纳兰述将那人拖进花丛,飞快换了衣服,从对方腰上取下一块小小的木牌,上面刻着两个字“白席”。
白席人,是大燕贵族饮宴风俗,在宴席上有这么一个“白席人”,专司来客唱礼,一般宴请尊贵客人时使用,宴席上一举一动,都在他主持之下,任何人不得违背白席人的唱礼,否则视为严重失礼,大燕稍有些头脸的门第,都会在家中养上这么一个半佣仆半清客性质的白席人。
纳兰述套上白席人专用的衣服,坦然进了前堂,前堂灯火通明,花团锦簇,席面一字排开,坐满当地名流。纳兰述不用担心被人认出,因为白席人都隐在半幅竹席之后,无人看清脸容。
华堂之上明烛高烧,沈梦沉一袭松绿碎纹海金锦袍,懒洋洋斜靠在案前,像一匹华锦铺开堂上,满堂紫翠金红,烟光缤纷,也压不下他骨子里天生的奢靡华美气质,每个人进来第一眼还是看见他,还是那般见人就笑,看人却不在眼底。
三水知府坐在主位相陪,说些风土人情,知府大人一边说一边不住斜眼看君珂……此次沈梦沉身边并无侍女,所有侍女都是他府中人,这位怎么这么面生?还这么得宠?瞧沈相让她站得这么近,侍卫都紧紧靠着。
知府大人瞅着君珂的脸,恍然大悟地想,传闻沈相脾性古怪,果然古怪,原来喜欢这种风格的,难怪费尽心思介绍的红门几位教姑,他都爱理不理。
沈梦沉一到,席面也就开了,照例主人致辞,客人恭贺,奉酒向南,连饮三杯,君珂见席上热闹,便想趁沈梦沉不注意悄悄开溜,脚刚动,就听见沈梦沉凉凉地道:“倒酒。”
这是对谁说话呢?
君珂拢着袖子还在想这问题,忽然发觉四面气氛怪异,对面知府大人盯着她连使眼色,眼睛像抽了筋,身后那个侍卫夏宁长长地“嗯?”了一声。
君珂恍然大悟。
敢情叫我呢!
君珂吸吸鼻子,望望天,心想这混账,你装呗装呗,半晌,踢踢踏踏走过去,倒酒。
酒液微碧,盈盈如异域少女的眼波,一看就知道是好酒,君珂心中却在叹息,早知道让柳杏林研制几种毒药,此刻随便撒撒,多方便!
没有毒药也没关系,还是那句话,反正都落入人手了,反正那家伙从来也不肯放过她了,能让他吃点亏她都会不遗余力地……君珂微笑,酒杯倒满,手指伸进酒杯,转身,给沈梦沉奉上。
她坦然端着酒杯,两个大拇指公然泡在酒液里,沈梦沉目光掠过来,她还挑衅地将两个大拇指翘了翘,又埋了进去。
恶心死你!
经历过现代食堂里端菜阿姨常将拇指泡在菜汤里的惨痛经历的君珂,恶毒微笑,觉得自己还是很善良的,最起码没有先去抠抠鼻子。
坐在附近的人原本没察觉,见沈梦沉久久不喝酒,才将目光转过来,一看之下,知府大人脸色发青,护卫夏宁发出一声怒哼,正要上前一步,沈梦沉突然倾身,竟然没有伸手,而是微微俯脸,用唇去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