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怏怏的姜云泽,慢慢瞪大了眼睛。
君珂原本肿得不像模样的下巴,被那膏药一涂,便迅速消肿,平复,恢复如常。
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呼,姜云泽下意识要唤人来看,然而转目四顾,人早已走光,此刻谁还来理她?
君珂慢条斯理笑了笑,将膏药收起,她可没打算把整张脸现在就都消肿,她还要顶着肥脸出去转一圈呢。
她对着姜云泽,笑眯眯拍拍下巴,轻轻道:“郡主以后去了乡下,只怕没什么戏法好看,今儿君珂免费送上戏法,供郡主以后田庄寂寞,慢慢回味。”
纳兰述来拉她,“你闲不闲?人家可以看狗咬尾巴,比你这个好看。还有,别叫郡主,这里有郡主吗?”
两人不再看姜云泽,相携着出去,院子里彻底恢复寂静,宫女们早已抿着唇悄悄回到自己的下房,内殿那扇殿门,则始终紧紧的闭着,别说姜太后,就连一个女官、一个嬷嬷,也不曾踏过门槛。
姜云泽始终伏在廊檐下的青石地上,没有人来扶她,也没有人理会她。这刚才还依靠在太后臂上撒娇的金枝玉叶,转眼便成了众人眼底避之不及的恶鬼瘟神,而那刚才还抚摸着她的头发软语安慰,口口声声要她别怕,势必护她到底的最亲的姑祖母,此刻紧闭殿门,毫无声息。
不怕这世间风刀霜剑的严酷,只怕这人生无人理会的凄凉。
姜云泽的眼泪,无声无息湿透纱幕,明霞纱浸透了泪水变得沉重,她突然觉得疲惫,累到连眉毛都不愿抬起。
脸下是石板独有的沉重和涩的气味,闻起来也像是泪水的味道,那样盈盈的泪光里,她想起朱光最后的一瞬间,长剑入胸的时候,他看的是她。
最后一霎,他扭过头,下死劲般盯了她一眼,似要在临终前将她容颜深记,又似已经明白真相要用仇恨将她燃着,然而那一眼看过来,他的眼底突然泛起泪光。
最后一霎的泪光。
之后归于寂灭。
十余年相识,堪称青梅竹马,那时她还是户部主事的女儿,而他也只是九蒙旗营校尉的儿子,府邸只隔一条街,两家长辈情谊不错,来往时便常笑说,这一对相配的小儿女。
也便有了那份心思,再看对方似乎那便真是未来的良人,总以为自己是嫁定了他,朱家也以为她必是自家的媳妇,是父亲心大,眼看着步步高升,还想着用女儿再攀个高枝,不说拒绝,却也不应着,便拖过了那些年。
姜家子弟众多,她所在的三房原本平平无奇,是父亲一路升迁任了左相,才有了后来水涨船高的地位,她也从普通的姜家小姐,成为太后的心头肉,成为姜家姑娘中唯一一个封郡主的嫡女。前后待遇的区别,让她深深明白父亲的话……只有维持住自身的地位和权力,才能在燕京和家族,站得更稳。
所以父亲应了冀北提亲,她立刻沉默和朱光决绝。那少年苦苦哀恳,再三托人带信,她终究觉得对他不起,又怕他激愤之下闹出事来,冒险央哥哥相陪,约他在京西杏花巷看了半夜的烟花,星火纵横里往事也纵横,终化作烟光散尽。
回来的路上遇见那一对人。
墙头上那少女,在她眼底貌不惊人,却对着那芝兰玉树的少年,笑到明艳。女人的美,很多时候只能在男人的赞美呵护里孕育开花,绽放出连自己都想不到惊艳来。
她突然便有了恨。
这一对墙头打劫欢喜恣意;那一对烟花散尽凄凉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