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里,飞雪中,那山石般岿然的男子,近乎沉痛的低语。
将胸臆里无奈不甘,瞬时喷薄,却在这夜冰冷血腥的空气里,瞬间冰凝。
夜风舞雪,落于他眉睫,刹那沧桑。
君珂的心,刹那间也痛了痛。
三水初遇剖腹,小村误擒落坑,一路针锋相对,崇仁宫殿顶交心,大燕宴席疏离,胭脂巷生死相伴。
麓峰山巅那大力一抱,他给过她的炽烈的温暖。
景尧山顶那属于他人的孤坟,是他最深藏心思的倾诉。
这背负沉重,钢铁深凝的男子,其实给过她,他所能给予的全部。
然而那一痛,在转向城门下时,慢慢地又沉静下来。
城下,纳兰述已经发现了向正仪的尸体,正小心地将她抱起,放在自己的马上。
君珂一瞬间热泪盈眶。
正仪。
你一生未得将他触碰。
此刻他终将你揽于臂弯。
那身衣服很美,他一定也这么觉得,你看,他小心抚平衣角的一点褶皱。
放心。
这一生,他从此不敢将你忘记。
眼泪落下,和这夜雪花一起。
落在天下第三大城巍巍雄关冰冷的泥土里,这繁华城市,纸醉金迷,所有的空气都散发着令人厌恶的气息,所有泥土都盘旋冤死者的哭号。
响于天际,响于胸臆。
“开城门,放他们出城。”闭上眼睛,君珂冷冷又重复一句。
纳兰君让依旧不语。
“我今日若死在这燕京城门之上。”君珂淡淡道,“我一定会拖你一起死,云雷军一定会为我报仇。两万愤怒的云雷军,灭不了你燕京,也足够令你们损失惨重,他们甚至不需攻城,只需死守城门不让所有人出入,燕京便有大难,而有难的燕京,会不会遭受藩王的反噬?会不会引起东堂南齐的觊觎?会不会引发羯胡西鄂甚至大荒泽野人的掠边?到那时,没有你在的朝廷,你父亲自然是没什么作用的,你祖父年纪老迈,不气死就不错,而朝堂里却还有个心思叵测的沈梦沉,到时候会发生什么……纳兰君让,我不说你也懂。”
纳兰君让嘴唇紧抿,脸色铁青。
君珂说得一点也不错,大燕从来不是铁板一块,掣肘太多,这也是他为什么一心要削藩的原因。拿不下藩王,不能将天下兵力整合,大燕将永远被钳制。
为什么自向帅之后,各藩守边疆,和各国的战争一直不赢不输?
因为他们有私心。要保存实力,要留这些国家牵制大燕,要依靠这零零碎碎的战争,不断向朝廷索要军备和申请扩军。
否则就算打不赢南齐东堂,羯胡西鄂大荒泽那些小族野人,早该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