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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鹅绒之夜 第18节(1 / 1)

伤心咖啡馆的成员接二连三来跟宋沧打招呼,宋沧再次化身花蝴蝶,在人群里左右逢源。

“……他以前真的是你们的主唱?”路楠和小告坐在草坪上,打开了一罐啤酒。

小告以前是相当出名的刺青师,把刺青玩成了一种艺术,制作的作品无比精细,且色彩强烈,充满想象力。宋沧对一切有意思的东西都充满兴趣,他上大学时组建伤心咖啡馆乐队,大三结识小告,一听小告的嗓音,立刻约她加入伤心咖啡馆。

“你听过他唱歌吗?”小告问,“他唱得可好了,但是他这人对什么事情都只有三分钟热度。脑子好是好,但他不会长时间固定地做一件事。他当时想退出乐队去研究什么雕塑,还是木刻,但乐队不同意,他最后找到我。当然,那时候我眼睛还没出事。”

路楠真心实意:“你唱得可比他好太多了。”

小告哈哈大笑,和路楠碰了碰酒罐子。头顶有几盏灯,路楠眼尖,看见小告左手手腕上刻着四个数字。数字并不是简单的一笔,而是由无数细碎的图案组合而成,细看才能察觉它的精细。

这位置令路楠感到熟悉,两口冰啤酒下肚,她想起来了:梁栩手腕上的刺青。

“你们会给未成年人刺青吗?”她问。

“别的人只要有钱就会,但我不会。”小告说,“小孩儿来刺青,大多都是一时冲动,回家没多久就后悔了。刺的时候疼,洗的时候也疼。我不会帮这样的人刺青。”

路楠牵着她的手端详。“这是什么数字?”

小告:“我初恋男友的忌日。”

路楠慌了,结结巴巴:“……对不起!”

小告狂笑:“抱歉,是我家小狗的生日。”

路楠:“……类似的纹路我在一个学生手上见过。”

布满伤痕的眼睛朝路楠看过来。小告想了想:“这种刺青方式很复杂,是我的设计,但我从未用在别人身上……”她忽然停顿,摸着下巴回忆,“你说的那个刺青,是‘木习习’吗?”

惊悸的感觉从背脊窜上,令路楠瞬间起了鸡皮疙瘩。“是的!你记得吗?可是她还是未成年,今年才准备参加高考。”

宋沧演完花蝴蝶,小跑回来坐到路楠身边:“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路楠把情况一说,宋沧也紧张了:“小告,你确定是你刺的?”

“绝对确定。”小告说,“我确实从不给未成年人刺,但我看过她的身.份证,已经成年了。”

路楠与宋沧对视:梁栩居然还有个假身.份证。

“她是被一个男人带来的。”小告说,“因为疼,刺的时候哭个不停。”

第二十一章“声音的声。”青年笑道,……

那是两年前,小告在伤心咖啡馆乐队担任主唱,同时经营着和朋友合伙的刺青店,眼睛还很明亮。

夏季的某一天,她的店里迎来了两个陌生客人。因为想找小告刺青的人来自天南地北、海内海外,小告只接待预约的人,但那天是个例外:雨太大了,预约的两个外地客人堵在高速路上来不了,她让店员放假,自己看店,于是出现了一整个下午的空闲时间。

她当时正用键盘写歌,有人推开门,问:“这是小告的店吗?”

梁栩是跟一个男人来的,她看起来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小告看她几眼,说:“参观可以,未成年人不能刺。”

女孩掏出身份证给她看,她挺吃惊:“你十九了?”

女孩点头。和她同来的男人看起来年长一些,但也是张十分年轻的脸。虽年轻,但完全不显稚气,是在社会上历练过的模样。他叼着烟,从头到尾都不怎么说话。小告看他:“你认得我?有预约吗?”

“没有。”男人按下火机,“没预约不能刺?”

“禁烟。”小告伸指往店门口一划。

男人点点头,咬着烟出门了。外头大雨滔天,他站在屋檐下点烟。小告目光转向那女孩。女孩在墙上看了好几种样式,最后目光落在小告手腕上:“可以刺这种的吗?”

小告奇道:“你确定要刺这么朴素的?”这刺青纹理复杂,但必须凑近细看才知道,平时瞧着就是个很普通平凡的字样。若是不为炫耀或者展示,会选择这种朴素纹样的,一般都是为了纪念。女孩在纸上写下“木习习”三个字,小告见如此简单,自己手头又没有工作,便决定破例一次,为这个不速之客服务。

画纹样的时候很顺利,当小告在女孩面前打开一次性刺青工具的包装时,她明显感觉到女孩的畏惧。

“是你自己想刺吗?”小告站起来,挡住门口男人的视线,低头轻声问,“你可以诚实回答我。”

女孩看着她,保持着沉默。

“刺青不是在身上画图那么简单,我要把颜料注射入你的皮肤,先割线,后打雾。”小告很少会对客人这么详细地说明,她看出这姑娘是第一次刺青,“会痛,每个人对痛感的耐受能力都不一样,但我也会尽量保证你不痛。”

她一边说,一边装好机器,跟她解释每一个步骤和每一个工具的作用,最后握持刺青针。“我现在用这个割线……也就是画轮廓。”她说,“我再问你一次,是你自己想刺青吗?没有人逼迫你?”

——“没有。”

回答她的是不知何时已经走进来的男人。他站得略远,小告只能闻到他身上一点点的烟气。男人的悄无声息和古怪态度,不知为何让小告浑身不舒服。她回头看他一眼,再一次问女孩,这回语气更加强硬:“喂,你亲口告诉我,你确定吗?”

女孩点头,颤抖伸出了手臂。

宋沧听得认真,忽然问:“你不是不给别人用这种手法刺吗?”

小告:“就是因为给她刺,我产生了阴影!”

女孩哭得太厉害了。她并未嚎啕,却一直不停流泪。小告开始为它割线的时候她还正常,割线到一半,她就开始无声淌泪。小告问她是否太痛。很多刺青的人都会在割线阶段无法忍受痛楚而举手投降,小告强调:“现在放弃是很正常的。”

女孩在摇头之前,眼神不自觉地飘向小告身后的男人。小告不得不回头告诉他,自己工作时不喜欢别人参观。

小告已经无法想起男人模样,大概很普通,没有任何值得深记的特征。男人很听小告的话,再次走到店门口抽烟。但女孩并未停止哭泣。小告无论怎么问,她都不说话。小告不得不停手:“不刺了,不收你钱,走吧。”

女孩这才止住眼泪:“对不起,我不哭了。”

“你要真的不愿意,你说啊。”小告嘀咕,“这又不是非做不可的事情。刺青会在你身上留很久,你做好决定再来。”

“我要刺。”女孩说,“这是我的名字。”

她把名字告诉小告,但小告听过就忘了。这事儿给她留下的最深刻印象便是“木习习”和女孩的眼泪。刺好后男人付的钱,两人在店里休息到雨停才走。小告之后便再也没有用过那个手法,每次想用,她总想起女孩眼泪鼻涕一泡接一泡的惨状。

“那男的叫什么……sheng哥?”小告在路楠手心写出拼音,“我听见那姑娘这样叫他。”

路楠和宋沧默默记住。这个读音能对应的汉字太多了。

“你们认识她啊?”小告举起手,指着大拇指下方的手掌皮肤,“我记得她手上有一颗红色的痣,在这里。”

果然是梁栩。

“她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路楠宽慰她,“是我的一个学生。”

“你是老师?”小告很感兴趣,“教什么的?”

话题就这样转移开了。宋沧坐在一旁不出声,脑子里正飞快地捋目前所知的一切事情。高宴告诉他两个“朋友”的详细信息时,宋沧立刻从梁栩和章棋两人中确定了更应该关注的一个:章棋。两个人搜集资料、制作长图、四处发散,这里头一定有一个领头的家伙。在得知章棋的头脑和身份之后,宋沧更加笃定:他和章棋有点像,聪明又自负的人不喜欢被别人指挥,他们只愿意引导别人。

所以他根本没在意过梁栩。得知梁栩见到路楠竟然失策到涉水逃跑,他更笃定梁栩是个胆小的、害怕惹事的人。

但小告说的这一切让他产生了新的想法。

梁栩明明不情愿甚至害怕刺青,她为什么坚持要在自己手腕上刺名字?带梁栩去纹身又是什么人?这个怪男人会跟路楠遭遇的事情有关系吗?

路楠和小告聊得很开心,他的预料没有错,这俩人脾气相合。路楠的一只手搁在草地上,宋沧借机轻轻按住。路楠回头瞪他,但没有抽开。宋沧心里有点儿得胜的快乐,忽然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大喷嚏。

小告笑了:“谁在骂你?”

此时此刻,沈榕榕正在自己的店里,给路皓然发语音:【我再也不是你妹妹心里最独特的人了!】

她一晚上给路皓然发了十几条语音,全都是控诉路楠背叛了自己。又不好说出路楠跟梁晓昌分手的事儿,宋沧的存在也得保密,她控诉许久,路皓然听得云里雾里,只在她连续输出的间隙里回一句话:“你冷静点,我听不懂。”

沈榕榕心情极差,就连路楠当初跟梁晓昌谈恋爱,她都没有这么强烈的被剥夺感。路楠可以跟宋沧玩儿,跟宋沧周旋,她相信路楠壳子底下那个真的灵魂不会轻易被坏东西宋沧吸引。

但她担心的事情正隐隐约约地萌芽。

朋友之间的占有欲有时候很奇怪,沈榕榕和路楠好到路皓然曾有段时间怀疑她俩有什么特殊关系。沈榕榕坐在店里生闷气,一时想立刻奔到音乐节救路楠,一时又提醒自己没这资格,那是路楠自己的感情。

自从路楠开始在故我堂工作,回家之后十句话里至少有七句跟故我堂或者宋沧有关系。沈榕榕警觉到现在,已经产生了逆反心态,就连路楠主动邀请她去故我堂做客,她都不愿意去了。

夜里下着不大不小的雨,她在店里发呆,员工忙活来去,都不敢跟她搭话。

她是圈子里小有名气的造型师,店面时尚精致,一楼是美发美容区域,二楼和三楼则是造型设计和摄影专区。店里忙碌,她越坐越气闷,抓起车钥匙就要出门。

有客人推门而入,店内顿时灌满雨声。前台的姑娘问他是否有预约,对方急匆匆问:“你们这儿剪发多少钱?”

沈榕榕正从里头走出来,看到来人吃了一惊:“高宴?!”

高宴浑身湿透,头发上还有一撮醒目的红色,和头发粘成一小团。

“这是什么?谁给你做的造型?”沈榕榕上手去摸,发现那团红色完全粘住头发,无法搓掉,“你去演滑稽戏吗?”

“这是你的店?”高宴也吃惊。

两人同时开口,沈榕榕语速太快,高宴问完才答她问题:“去采访,刚回来。被事主泼了油漆。”

沈榕榕收好车钥匙:“我帮你剪。先洗头吧,我去换身衣服。”

高宴自然是乐意之至,紧紧跟在她身后。

“找个别的人帮你洗,我上楼拿工具。”沈榕榕左看右看,“小肖?”

一个看上去跟高宴差不多年纪的青年从里间走出来。

“你现在有空吗?”沈榕榕问,“给我朋友洗个头。”

店长开口,青年自然点头。沈榕榕回头向高宴介绍:“店里新请的学徒,脑子活,人机灵。你叫他小肖就行。”

她匆匆跑上楼,青年帮高宴寄存挎包,见挎包外层几乎湿透,又叫人帮忙擦拭干净。高宴躺在躺椅上,青年笑着问:“先生怎么称呼?”

“姓高。”职业使然,高宴是个话痨,本来就喜欢跟人套近乎,加上这是沈榕榕的店,他更加起劲,“你呢?你叫什么?”

青年边说边打开了水。水温合适,高宴舒服得闭上眼睛:“哪个sheng?怎么写?”

“声音的声。”青年笑道,“肖云声。”

第二十二章细长的影子从她脚下,延伸……

水声淅沥。肖云声起初话不多,只是耐心洗头。他手上力气适中,高宴舒服得昏昏欲睡时,忽然听肖云声问了句:“你跟我们店长是老朋友吗?”

高宴心头燃起莫名的竞争心态,心想这小青年长得端正,难道也看上了沈榕榕?他很快回答:“我跟榕榕认识不久,但很投缘。”

肖云声点头:“我进店两个月,还从来没见店长要给谁剪过头发。”

高宴一激动,差点坐起来:“真的?!”

水和泡沫甩了肖云声一脸。他笑笑把高宴按回躺椅:“店长很少在一楼活动的,二三楼才是她的工作空间。”

高宴一边道歉,一边听肖云声说这家店的事情。这店是沈榕榕和几个朋友合伙开的,但主事人、决策人都是沈榕榕。她是服装设计出身,还是个学生时已经在行业内工作,小有名气。

“你刚来没多久,知道的东西倒是挺多。”高宴说。

“嘘,高先生千万别跟店长讲。”肖云声小声说,“都是我们这些学徒私底下聊天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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