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算了解赵奕辰这个人,但他的敏锐还不曾退化,一如昨日他看得出赵奕辰的隐忍一般,此时,他也能看出赵奕辰的‘心平气和’。
没错,就是心平气和。
本来最不该用在他身上的四个字,可宋天杨却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他身上那种泰然自若的淡定太明显,明显到宋天杨不得不怀疑,今天谈判的结果如何,对他来说根本就不重要。
是什么让他如此淡定?
又是什么让他如此无所顾忌?
“那是我故意想气气三少,毕竟,受制于人的感觉不太好。”
说到这里,赵奕辰又苦涩一笑,目光掠过慕千雪的脸,最后却落在了宋天杨身上:“老实说,我一直想赢过你,可惜,最后还是输了,我想三少应该明白我昨晚上的心情。”
“不好意思,我还没那么了解你。”
闻声,赵奕辰点了点头,突然又看向慕千雪:“那么小雪应该可以理解,对不对?”
这话挑事儿的意味太浓郁,慕千雪不愿回答:“我们还是说正事吧!只要你不再从中作梗,贷款我可以批给你,不过,不能一下子给这么多。”
“这个也需要‘分期付款’?”
“在这个‘刷人品’的年代,我也想要份人品保障。”
她很少对人疾言厉色,特别是别人对她笑的时候,可赵奕辰的笑现在怎么看怎么变味,她实在没心情再跟他玩这种毫无意义的【暧】昧。
话说得有些重,赵奕辰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不过很快又恢复自如:“如果是其它的项目,我不会这么坚持,可你们应该也查过我们公司的底细,如果那笔钱不能一次性到位,我们就将面临违约的风险,直接损失高达上千万。”
损失上千万,确实很严重,宋三少表示对此很同情,然后再补一刀:“那是你的事。”
“小雪,就不能帮帮我吗?”
赵奕辰压根就没有看宋天杨,眼光一直停留在慕千雪的身上,那种眼神曾能融化人心,可此时此刻,慕千雪看了只觉得恶寒。
别开脸,她也直白道 :“我老公说的也没错,那是你的事,不可能你们公司的损失,要由我来买单吧?”
“………”
一声老公,到底还是刺激了赵奕辰,他能接受很多凌厉的词语,唯有这一声老公,让他全身上下都不舒服。
冷了脸,他也不再扮绅士:“如果是这样,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如果我继续支持屏婉,做为我的妻子,批我一些贷款总是没这么多条件的。”
宋天杨冷眸一眯,周身瞬间杀气暴涨:“所以你是来耍我们的?”
“耍人的不是你们么?”
赵奕辰从容以对,丝毫无惧于宋天杨的眼神:“拿着我父亲的东西来威胁我,我妥协了,你们却又要‘扣’我的钱。无论我怎么做都是你们占便宜,那我为什么还要和你们合作?”
“这也叫占便宜?”
“不然叫什么?”
似乎已烦了这样打太极的游戏,宋天杨原本微倾的身体向后一倒,整个人靠上椅背的同时,方言词犀利地说了一句:“cg集团原本就是雪儿的,你和你的妻子才是真正的侵略者,跟当年的小r本一样一样的………”
“………”
闻声,赵奕辰‘霍’地抬眸,幽幽沉沉的目光又直勾勾地落在了慕千雪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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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市西街,某私房菜馆。
方锦玉频频看着儿子腕上的表,12:36了,许初见还没有到,要是再不来,她可就真的坐不住了。
再等十分钟,再等十分钟,要是还不来………
刚这么想着,头顶上突然传来一个女声,下意识地抬头,不是许初见又是谁。
“你怎么挑了这么个地方?”
独自一人赴约,没想到约见的地点又偏又小。
许初见倒也不是嫌弃地方不够档次,只是害她多用了半个小地才找到地方。公司目前正处在最关键的时刻,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实在没功夫浪费在这找路找地方上面。
方锦玉悻悻一笑,偷偷摸摸地四下张望了好久,这才小声地道:“人少的地方,更放心一些。”
“怪难找的。”
到这种地方本来就难找人,方锦玉还一改常态,衣服穿得土也就罢了,头上还包了个真丝的花头巾,脸上架的大墨镜虽然也是高档货,可整个一搭配下来,何止是难找,简直就是………不忍直视。
如果不是她一直对自己招手,许初见怕是这辈子也认不出来这个女人是方锦玉。
“是有些难找,不过,这地方清静,知道的人不多。”
这话说得含蓄,但意思很明显,她担心被人发现,所以找了个自以为安全的地方。虽然许初见觉得她这行为过份夸张了些,可小心驶得万年船,这种心理也没错。
‘嗯’了一声,许初见也摘下墨镜坐了下来。
“阿虹啊!你要不要喝点什么?”
许初见没什么心情在这里多呆,直接从手包里拿出了录音笔,放在桌上:“不用了,直接来吧!”
方锦玉心口一紧,下意识地握了握身边儿子的手。
“妈,没事儿,我在呢!”
原本是想一个人来的,可怎么想就怎么怕,后来儿子主动要求陪她一起,她犹豫了一阵,还是同意了
有儿子这一声安抚,方锦玉心里总算踏实多了。
想到自己接下来要说的一切,她的心情也很复杂。又害怕让儿子知道真相后觉得她是个狠心的女人,又想让他知道一切后心里有点数。也只有知道大哥大嫂是什么样的人,再遇到那一家子,也能长个心眼堤防点。
还是紧张,所以她不得不紧紧抓着儿子的手:“这事儿说来话长,还得从千雪出生的那一天开始说起。”
“不急,慢慢说!”
按下录音笔的开关,许初见的态度很冷漠,那种疏离感让方锦玉心口一哽。
四下又看了看,确定没什么可疑的人,她才终于稳下心神,将一切娓娓道来:“都是大哥的主意,我们家云帏也就是大哥说什么他就听什么的人。当时,大哥把孩子给我们的时候,大嫂的意思是让我沉湖淹死算了,可我哪里下得了那个手?”
“抱着孩子在湖边站了很久,鞋都湿了,我还是把孩子抱回了家。那时候波清在赶回来的路上,大伯也在飞机上,我把孩子带回家云帏就骂我,我也知道孩子在我们家里会出大事儿,后来,合计了一下,我就抱着孩子连夜坐车去了外市。”
话到这里,方锦玉明显感觉到儿子的手在颤抖。
她戴着墨镜别开脸,努力不让儿子看到自己的眼泪:“我是在医院里遇到慕海的,他说他老婆有不孕症,一直在治疗,如果我不要孩子,就给他,他会当成亲生女儿来看待,我就把千雪给他了。当时我就想,无论结果怎么样至少是一条命,慕海夫妇我虽然没有查过底细,可至少看着很老实,应该会对孩子好。”
听完这些,总算明白了真相,聂绍晨挣扎着放开了母亲的,满脸伤心地别开了头。生在豪门,从小到大看到的事实都太黑暗了,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母亲能做这些事………
想离开,却还是不放心把母亲一个人扔在这里,所以,忍了很久,他还是如坐针毡地留了下来。
知道儿子这是在怪自己,方锦玉流下两行清泪,似乎是在跟许初见解释,却又似乎在跟儿子讨好:“事实证明,他们也确实把千雪教的很好不是吗?”
聂绍晨还是没有回头,只是,倒也没有再刻意抗拒着母亲的靠近。
将这对母子的别扭看在眼里,许初见也没那个闲功夫劝,只问:“就这些吗?”
“是,就这些了,我当时把孩子送走后也不敢再去看,后来要不是千雪长得像顷城………”心中有愧,方锦玉微微一顿,好半天才又继续道:“恐怕也没有人知道那个孩子还活着,也没有人知道波清的孩子就是千雪了。”
“那就说说倾城姐吧!她真的是难产死的吗?”这个问题才是许初见想要的答案,虽然自己现在和夏波清是那样的关系,但这并不妨碍她关心聂倾城。
毕竟,那是‘许虹’当成姐姐喜欢了十几年的人,毕竟,那慕千雪的亲生母亲………
“………”
方锦玉知道这一趟过来会让自己很为难,所以来之前她已含了几粒救心丸在嘴里,结果,还是觉得呼吸都困难。
不是不知情,只是不敢说。
“是不是?”
“其实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清楚,当时送人去医院的是大哥,我们接到消息赶到医院的时候,人已经没了,大哥就把千雪给了我………”嗫嗫嚅嚅好一阵,方锦玉也只能含糊地说出了这些。
二十七年前的事毕竟过去的太久了,她没有亲眼所见说什么都有可能是诽谤。许初见现在还在录她的音,万一………
她也不能不为自己想想,虽然大哥现在也进了拘留所,可大嫂也不是良善之辈。
“方姐,这时候你还要替他们瞒着么?”
许初见这话说的讨巧,替他们瞒着,那意思就是相信这事与方锦玉无关。
方锦玉心脏扑嗵扑嗵地跳着,慌得很,可她也知道自己现在已经选择了站到慕千雪的这一边,如果还有所保留,可能自己想要的一切也得不到。
咬了咬牙,她又开了口:“唉哟!真不是啊!阿虹,你也知道的,我和嫂子的关系真没外人想的那么好,大哥大嫂踩着我们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要是真的知道什么还能不说出来么?我是真的不太清楚,不过,当时倾城好像是真的难产了,只是,送到医院后没想到肚子里的孩子还活着………”
“真要是难产,你们怕什么?”
这一问,方锦玉又犹豫了:“我也不能肯定,但是,送倾城去医院的路上,好像是出了点什么事儿,车子说是坏了,但是不是真的坏了,就只有大哥知道了。”
“也就是说,是聂云帆故意耽误了时间,所以倾城姐才来不及到医院抢救?”
“阿虹,你也知道我没亲眼看到,也不能瞎说的是不是?”
许初见看得出来,方锦玉是知道真相的,只是还不太相信自己所以不愿意多说。不过,就她透露出来的这些信息也足够她猜出一切了,也就没有再追问那件事。
转了话题,许初见单刀直入切入要点:“不说那个,那就说说遗嘱吧!”
“是大哥弄来的,股份的比例也是他算过的,刚刚比千雪多一点点,有优势,但优势不大。大哥说,这样不会让人怀疑。”
“那真的遗嘱呢?在哪里?”
方锦玉摇了摇头:“这个我真不知道,我就知道老爷子很早的时候是立过一份遗嘱,当时倾城还在呢!所有的东西自然都是给她的,可后来倾城出事了,老爷子就再没立过遗嘱。”
似是觉得许初见不太相信,方锦玉想了想,又道:“前几年老爷子不是吃了大嫂给的药么?人就成天迷迷糊糊的,跟得了老年痴呆一样。不过,他倒也不是总不清醒的,有一次,他半梦半醒的时候倒是提过一次,说是立了份新的给了什么人,就梦里说的一句,也不知是真是假。”
一听这话,许初见心口一跳,似有什么东西灵光一闪掠过脑海,忙追问道:“给了谁?”
方锦玉摇了摇头:“大哥后来问过老爷子的律师,他也说过真的有,只是,东西不在他手里。所以,遗嘱是有的,只是没人知道在哪里,所以大哥才想办法弄了个假的出来。”
这话亦真亦假,许初见虽然还心存疑虑,可也明白如果真的有遗嘱,只要落在聂云帆的手里,肯定会毁掉。所以聂老当年若是真的有立新的遗嘱,应该也不会交给聂家的人,因此,她这么一说,倒也有几分真实可信性。
想再追问两句,可又觉得这种事情,方锦玉应该不敢不会知道的那么清楚,于是又改问她假遗嘱是谁弄的。
方锦玉努了努嘴:“还能有谁,不经律师的手,谁能弄出那种东西来?”
说完,方锦玉似凑了过来,讨好地看着许初见:“阿虹啊!你看我什么都跟你说了,如果有一天你要把这些公开,能不能先支会我一声?”
“想逃啊?”
许初见斜了她一眼,反问道:“你觉得宋天杨能让你去哪里?”
被她那口气呛得受不了,可方锦玉也明白她说的很有可能是事实,又紧张地问:“那,那我会不会坐牢?”
“难说。”
一听这话,方锦玉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心跳得太快,以至于她紧张得不得不按紧了自己的心口,聂绍晨听完这些其实也对母亲很失望,可再失望那也是自己的亲妈,看她吓得要犯病的样子,他赶紧扶了方锦玉:“妈,您没事吧?”
方锦玉摇头,嘴皮子抖了抖,眼光一直落在对面的许初见身上,聂绍晨意会,马上又替母亲求起了情:“虹姨!我妈虽然有错,但也没错到那种地步吧?您不能放她一马吗?”
“要不要放过你妈妈,得看小雪的,有时间求我,你不如求求你这个堂表姐,如果她愿意手下留情,我还会说什么?”说完,许初见又强调了一句:“那可是她的妈妈,她的外公,她的遗产。”
一句话说得聂绍晨脸上青白交加,也知道自己这么要求很过份,可母亲都吓成这样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道:“那要是堂表姐愿意原谅我妈,她是不是就没事了?”
“那就要看你妈妈会不会做人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方锦玉心里跟明镜似的,也不敢再求原谅了,只又哭着对她说:“阿虹,我也知道我不对,要是小雪不原谅我也就算了,可是,你说的话要作数啊!我们绍晨真的是个好孩子,你替我在小雪面前说说好话成不?我们孩子什么也不知道,他是个好孩子。”
许初见对事不对人,这事儿原本就和聂绍晨无关,当年出事的时候,他也还没出生,自然不会迁怒于一个孩子。
所以,她大方地表示:“我会安排他进公司上班,不过,还是得先从基础部门开始。”
“那,那怎么行………”
方锦玉明显觉得不满意,可聂绍晨却反倒对她摇了摇头:“妈,我一点工作经验都没有,本来就该从基础部门开始。”
“可是,可是你也是聂家的嫡孙啊!怎么能这样………至少得做个管理吧?”
许初见不以为然,只道:“绍晨还年轻,这时候正是累积经验的时候,就算我现在直接让他进公司做部门经理,日后他做不好,一样会被人扫地出门不是吗?”
“你可不能这样啊!我什么都跟你说了,你答应过我的………”
话音未落,方锦玉突然收了声,双眼直直地看着许初见的背后,嘴皮子抖了很久,才结结巴巴地叫了一声:“大,大,大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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