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一吹，树叶上扒得不紧的霜就开始簌簌地往下掉,往常林子里是时常有鸟儿鸣叫的，时不时的再一大群忽然从林子里起飞,飞到另外一处,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呦呦嘤嘤,叫声婉转嘹亮。可今早也不见它们的踪影。
林修楷通常早上都是被它们叫醒的,难怪林修楷今早睡个自然醒,还总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呢！
等看了手机，林修楷才兀地发觉，气温竟然降到零度了！
随即，林修楷也意外发觉，“这都已经阴历十一月初十了？”
张叔笑呵呵地道：“可不是？今早起来我还感觉有些寒呢，不过秋冬天惯来是这样，早起冷的话，今天整个白天肯定都是大晴天。”
林修楷望了望比起早上，这会儿已经升得更高的太阳，越发感觉像个咸蛋黄儿，还是一剥开就流油的那种。
于是，王猛就很是懵逼地听到老板口中的话题，一下子从天气跳转到鸭子上去。
林修楷道：“是啊，鸭子最近长得怎么样？”
“鸭子？挺好的啊。”王猛一下没能把住老板的意图。
王猛琢磨了下，有些回过来味儿了，他道：“我昨天见着黄勋了，他高兴地跟我说，竟然发现有几只鸭子已经开始下蛋了呢！”
林修楷咧开嘴，他果然没想错，这鸭子还真就到了下蛋时候。
王猛见老板没开口，又继续说：“对了，马上又到镇子起集的时候了，不如拿去集市上卖钱？而且到时咱们山上一些有机蔬菜也都能采收，顺带也能一起卖了。”
鸭蛋林修楷想腌上等着吃咸鸭蛋呢，他不松口这个。
但果园里最近成熟的蔬菜确实不少，要是不及时拿出去卖掉，都要在地里长老了。
林修楷便道：“那行，你收拾收拾，等赶明儿了咱们一起去集上卖菜！”
王猛一听就知道，他这老板准保是闲着实在太无聊，连卖菜都赶趟儿要去。
不过老板既然都这么说了，王猛只能答应，并且他心里突然还生发出一种他是在带孩子的奇异感觉。
王猛暂且把这种莫名其妙的念头压下去，冲林修楷笑笑：“那我去准备准备。”
集市开得早，一般七点多就要过去，晚的话就捡不到好位置了。
为了确保菜品新鲜好卖出去，一般农场都是早上五六点就起床择菜，麻溜地把地里的菜摘下来，整齐码在车上，然后立刻去市场赶位置。
尤其是他们这果园里，当初山上人手多，沿路边儿空位也不少，再加上林修楷从农资店买来大堆大堆的蔬菜种子，这种下去的蔬菜多，同时间一起成熟的菜也就不少了。
这要是出去卖菜的话，一次能卖不少呢，光是采摘打捆这些都需要不少工夫，王猛需得提前把明早起来摘菜的人工安排好，谁摘菜，谁码菜，谁跟着一起卖菜，这桩桩件件都要安排到位，到时才不会临到关头手忙脚乱。
林修楷看王猛吩咐得专业，也就不打扰他了，晃晃悠悠到仓库去看鸭子。
没想到袁殊也在呢，俩眼巴巴地站一块儿都在望一个正努力到嘎嘎乱叫的鸭子下蛋。
下蛋可不是个轻松事儿，林修楷觉得要是鸭子脸上没毛，指定就能看见一直被憋得脸红脖子粗的母鸭子呢！
见鸭子下蛋这么艰难，林修楷竟然生发出一种一定要珍惜每一个咸鸭蛋之感。
过了两分钟，那只母鸭子总算是完成了当日下蛋的工作，欢快地拍着翅膀，脚步虚浮地走了，对于它刚辛苦下的蛋，那可真是头也不回，就好像刚才是在便秘拉屎一般。
袁殊看了半天鸭子下蛋，他刚还准备感慨为母不易呢，就瞧见这一幕，无语了。
黄勋走过来，袁殊便立即把他的疑惑问出来：“这鸭子都不保护它下的蛋吗？”
黄勋笑着解释：“有的鸭子会藏蛋，有的鸭子不藏。这跟品种也有关系，野鸭子下蛋大部分是为了孵小鸭，就会挑选一些位置隐蔽且温暖的地方下。
但这些鸭子被人类豢养时间长了，它们藏不藏蛋都会被人找到，时间长了也就不藏了。而且它们吃食营养丰富，一般下蛋都是生理原因下的，不是单纯为繁殖，它们也就不管这些蛋了。”
林修楷听着，觉得还挺有道理。
袁殊问：“听你的意思，这些不是受精蛋？”
黄勋摇头：“不是，我把公鸭都分开养了，这些鸭子最近在选老大，天天打架。”
林修楷乐道：“打架好啊，你把打不过的挑拣出来，咱们中午就吃啤酒鸭！”
黄勋：“……”
他现在是彻底明白王猛哥日夜忧虑的事儿了，这老板是真不操心啊！
之前刚来时，老板见天儿花钱搞基础建设，等前面的水电重新铺好了，房子也盖起来了，窑也造好了，就连树都种上了，老板也就彻底安宁下来了。
他们这些工人有时会在私底下凑一块唠嗑，他们就盘算着啊，老板这一桩桩大事办下来，估计得花进去几百万呢！
别的不说，这两年果树苗价钱可涨得不少，还有人工呢，那二十个建筑工在山上足足住了将近一个月，就一个工每天按三百块钱的工钱算，这些都得多少钱花啊？
还有物料钱呢，这几年水泥砖头什么更是价钱跟坐火箭似的涨，果园前面重新平出来的这些路，还有修的菜坛这些，都需要大量水泥沙石。更被说水路电路的更新了，也是个不小的花费。
这阵子老板总算是平静下来，工人们私下里都说指定是老板手里的钱都花完了。
其实，要黄勋他们来说，这些都不是必要项，搞果园就先把果树苗买回来，最好是大批大批量的买，整片山头整片山头的种。果树精心照料好了，等收上两三年果子，手里攒足够多的钱，到时再更新基础设施也一样。
可人家到底是老板，黄勋他们也不过是个打工仔，这些他肯定是不会傻了吧唧地跟王猛哥那样跑去跟老板讲的，只是心里默默盘算他们还能在山上干多少日子。
现在，山上的鸭子初初长成，按黄勋的理解，那指定是要赶紧给鸭子找销路，把一部分不能生蛋的公鸭变成钱，然后手里有钱了，心里才不慌。
可黄勋是怎么也没想到，这个老板瞧见公鸭长成，第一念头竟然是杀了自己吃？
这得损失多少钱呐！
袁殊也是个心大的，他可从没操心过这果园能开多久，他只管现在自己在山上能潇洒自在。这会儿听见林修楷说中午要吃啤酒鸭，他当场就说了：“这鸭蛋不错。”
林修楷紧跟在后补充道：“嗯，你拿去腌成咸鸭蛋。”
袁殊对此表示满意，这活儿他乐意干。
黄勋生怕老板把这些能卖钱的都自己吃了，赶紧隐晦提了声：“现在土鸭蛋价格还挺不便宜的呢，市场上一个就能卖三四块！”
林修楷聪敏，他自是理解黄勋话里意思，道：“等回头鸭蛋多起来了，咱们就都做成咸鸭蛋，腌上一个月差不多也能开吃时，正好是过年时候，咱们做个鸭蛋礼盒装。”
黄勋也琢磨出老板的意思来了，他是嫌现在鸭子下蛋太少，做咸鸭蛋划不来工夫钱呢。
瞧！当老板的，就是会做生意。
黄勋发现老板出的这主意可比他之前想的卖新鲜鸭蛋更赚钱，而且听其他工人说，老板跟松陵咸福德搭上关系了呢，到时肯定礼盒装的咸鸭蛋是要往咸福德使劲儿的。
想到这里，黄勋就把心完全放回肚子里去了。
他发现王猛哥之前都是瞎想的，他们这老板，人家脑子里可有成算着呢！
林修楷可不知道他在黄勋心目中的形象就在这几分钟里，翻天覆地的。不过黄勋倒是提醒林修楷了，既然不少公鸭基本快长成了，明日去集上卖不顺带也能卖出去一些？
卖出去些公鸭，给黄勋腾腾手，让他有精力照看母鸭孵蛋，要是繁殖出一批小鸭子来，正好明年开春就又能长大一茬。
等再长长，春天是个万物复苏的季节，不光树苗要发新枝，连带各种虫子到时也要冒出来。
林修楷看养在雪梨林里的鸡吃虫治虫效果就挺好，到时再开一片林子，把鸭子也放过去吃虫。
林修楷设想得都很好，但他没跟黄勋说，只是准备回头再跟王猛商量商量这件事儿的可行性。实在不行，鸭子繁殖起来也可以卖鸭子赚钱嘛，指定不会亏的。
从仓库那边过来，王猛就已经把明早摘菜卖菜的人手安排妥当了，林修楷再把他刚才想的一说，王猛也点头称说主意不错，可以试试。
毕竟王猛他算是也发现了，他这老板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偏偏每次看似办的事儿都挺极端但又都能做得很好。
王猛也就管不了那么多了，老板既然都打算好了，他只需布置人手好好做下去就是。
第二天一早，林修楷就被王猛电话吵醒了。
“喂？”林修楷睡得迷迷瞪瞪的，往窗户那儿瞧去，从窗帘缝缝里看外面天还擦黑呢，日光还没冒头。
王猛：“老板，咱们快出发了，你收拾收拾东西上来一趟，在这边吃上两口饭，时间就差不多了。”
林修楷努力把眼睁大些，看手机屏幕上才六点四十呢！
再听电话里王猛声音那精神劲儿，估摸着是早就起来干活许久了。林修楷囧然，既然都这样了，他也没赖床的道理，只能赶紧起来。
在屋里有地暖烧着还不显，等刚一出屋，好家伙，林修楷瞬间就精神百倍。
这天儿，忒凉啊！
在城市里有城市热岛效应，气温再低，城区里人多，基本也没这么寒凉。可在山上，人口少，气温就无比标准了。
林修楷看看手机，今天气温是零下一度，看着似乎没那么冷，但实际上寒风嗖嗖地刮。
有那么一瞬间，林修楷甚至都开始后悔了，他是多想不开啊，今天要带着员工跑去集上卖菜卖鸭子，直接联系薛凯让他们咸福德过来收，不香么？
还真不香。
等林修楷跑去王猛那边，喝上一杯热牛奶，再吃上两个热气腾腾的大馒头后，林修楷瞬间四肢百骸里都是热流。
他本身就喜欢运动，身体素质不差，又吃上热乎东西，再加上这会儿员工们朝气蓬勃地往斗车上送菜，还披着微熹的霞光，那热火朝天劲儿真是叫人心潮澎湃，感觉浑身都是动力。
林修楷也跟着搬了几筐子菜，他发现菜上都是泥，应该是从地里拔下来后直接就码到筐子里的，特别是萝卜上还带着老长的缨子呢。
这顾客能愿意买咯？
王猛笑道：“老板，早上时间赶，咱们要卖的菜还多，咱们得抓紧去集上找个好位置，咱们果园是第一次摆摊，还要交钱签保证书呢。另外找个好位置也可以保证咱们今早摘的这么多菜大部分能卖出去，不至于都砸手里。
等咱们到地方找个不错的位置了，就可以慢慢剥菜，把根和不美观的菜叶都剥下来，等剥一部分菜之后，市场也就该陆陆续续上人了，咱们可以分一两个人一边剥菜，一边卖。”
林修楷又问：“剥烂菜叶子可是要造成不少垃圾的，市场能愿意咱们在那儿剥叶子？”
王猛笑了起来，道：“咱们整个大沟基本上都是搞生态种植的，这些菜叶子各家都要收回喂牲畜家禽，或者埋土里堆肥都不够使呢，扔掉多浪费啊！”
弄明白这个，大部队也要出发了。
当时夏季时为了方便山上运物料，林修楷曾在山上添了一辆皮卡，就是最便宜的那种，不好看，动力也不行，但在山上用来拉货是足够了。
不过这次要卖的菜多，光一辆车可拉不完，需得回来再拉两次才能行。
皮卡车前面能坐五个人，林修楷跟王猛坐第一趟车，林修楷负责开车，还能再上两个力气大的汉子。
等到了地方，林修楷由王猛带着，先到集市旁边缴纳摊位费和管理费，然后选择摊位，把菜放下，张叔他们几个已经把车斗里一筐筐菜给搬下来了。
杜鑫会开车，接下来两趟由他当司机，刘姐跟钱大娘这两个干事儿利索又细心的也要过来，她们坐第二趟车，来专门掰菜叶子。
王猛还真没假说，等一切安顿下来，有第一辆来自城区的私家小汽车上来时，已经八点多了。
大沟镇基本都是山，镇子所在的位置海拔还挺高，尤其是选择的这块集市，更是险峻。
市场是个硬化过的大广场，四周都由钢筋水泥围着，林修楷的摊位靠边，站在车斗这种位置高的地方，正好能看见下面盘山公路，弯弯曲曲，曲曲折折，有的地方甚至弯度达到九十，看着是挺可怕的。
不过林修楷回想他自己开车上山的时候，其实山路修得都很平缓，坡度并不大，也很宽，基本上都是双向四车道，只有偶尔路边会有悬崖峭壁，但旁边也有粗壮的水泥桩子和大拇指那么粗的铁链子做护栏，只要不刻意往悬崖处看，白天走着是不吓人的。
林修楷只是没想到，从上到下看起来这么陡峭的山路，居然自己亲自过来时，竟然从没觉得可怕。
第一个上山买菜的那一家子走到林修楷他们摊子，只是看两眼就走了。那模样是不着急的，应该是要把整个市场都转过来遍，货比三家才肯下手。
林修楷这段日子一直在吃自家果园里种的菜，没吃出来跟外面的有机菜有什么区别，甚至他还觉得自家菜要更好吃些呢！
不光是林修楷，问了王猛杜鑫，以及张叔刘姐钱大娘他们，他们也都觉得自家菜好吃。
实在卖不掉，林修楷有退路呢，可以再找薛凯跟杜秋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