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已经拿到了想要的符箓,却还没有要走的趋势。他心中既胆怯又有些不可名状的兴奋,在离夏札三米远的、自以为的安全距离内,颤抖着嗓子小声问他:“冒……冒犯了,您……您真的是……千年僵尸?!”
“或许是,”夏札笑了笑,“实不相瞒,我也不记得了。”
夏札确实不记得自己死后,世间过了多少时日。大抵是有些年岁的,沧海未必成了桑田,朝代却经历了数次轮换更迭,直至消失在长河之中。
约摸三个月前,他从古墓中悠悠醒来。
身处在封闭窄小的木棺中,前世的记忆模糊冗杂、混乱不堪,令他一时间甚至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他在逼仄的黑暗中躺了许久,直到“夏札”两个字忽而明晰,出现在脑海中,他才用一身突如其来的神异蛮力,推开了眼前厚重的棺盖,直直坐起身来。
靠着奇异的预感和夜视能力,他摸索着离开了坟墓。
外面的世界阳光甚好郁木芳花,想必是春末夏初的好时候。
起初是有些不适的。
这种不适体现在方方面面,无论是明明不刺目却令皮肤感到丝丝灼痛的阳光,还是不远处奇怪平坦的灰色石路,石路上偶尔疾驰而过的各色铁盒,又或者是自己控制不住蹦……蹦跶的双腿?
夏札低头看向自己的双腿,这时候才意识到,从刚刚开始,自己是双腿并拢,一路蹦出来的。
似乎有哪里不对。
可他的记忆仍旧混乱难以梳理,即使觉得自己当前的情况奇怪突兀,却寻不到原因。若是仔细想想,好像跳着走路也没什么大问题。
暂时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他决定先找找人烟。
令夏札感到惊诧的是,当他有了寻找人烟的念头之后,便渐渐闻到了些新鲜的……人类的味道。
他阖眼,动了动鼻尖,睁开眼后,心中越发新奇。自己明明闻不到身边盛放的木槿花的花香,却能清晰地闻到坐在疾驰而过的铁盒里的人的气息,清楚得就像人行走的轨迹通过气味,在他脑海中罗织出了一条有引向的线,随着时间的流逝,线条渐渐变得浅淡模糊。
他甚至有种预感,自己可以顺着那些人经过时弥留的气息,准确地找到并分辨他们。
那气息就像……不怎么可口的食物。
于是,他跟随着人类的气息,一路从郊外走到了城区。
因为发觉自己和现世人穿着相去甚远,夏札便一直隐了身影,藏身在城市角落,听着来往之人的交谈,以了解这里。接受到的信息太庞大、太复杂,他企图找个落脚点的想法一直无法付诸现实。
直到有一日,他偶然听到有两人在谈论,说哪里又挖出一具保存完好的女尸,目前陈列在某某博物馆。
那一瞬,宛如新生,一直靠着微妙预感行事的夏札福至心灵,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去处。
没错,就是博物馆。
于是他现在便出现在了这里。
想到这里,夏札站起身,一下便蹦到了老赵身前,朝他伸出右手。
老赵被吓得瞬间后退三步,背部抵到了墙上:“您……您有……有何贵干?”
这可是僵尸啊!长得再好看,神情再无害,害怕也是人类的本能。
夏札歪头,有些疑惑:“我听说当世人初次见面,都会握手以示礼节,不对吗?”
明明只是普通的问句,知道了他千年僵尸的身份后,再由他说出来,只觉得莫名诡异渗人,老赵刹那间感到了生命的威胁。
“对对对,完全正确!”
老赵赶紧快步向前,完全不敢用力地隔空虚握了下夏札的手。仅仅这没碰到的一下,他都感受到了夏札浑身上下散发的,不似活人的凉意。
“那什么,沈衮也睡了,我明天还有工作就先撤了,您请随意,随意!”
话音刚落,老赵赶紧跑路,只留下一个匆匆的背影。
夏札感受不到困意,但也会休养生息,便起身去了内间,坐在窗边能被明月照射的地方,阖上了双目。